冯勇专栏｜风中少年

有座城堡，分外美丽，世间流传着许多它的传说，多少人浪迹一生去寻找它而不可得，也使得它更加神秘且具充满诱惑力。

有个少年，也一直怀揣着这样的梦想，想要去找到它。跋涉过山川湖海，历经了岁月的风沙，却还是一无所得。并且，这样的苦行让他大病一场，他不得不滞留在一间客栈。

在客栈，少年苦笑着，用尽力气，慢慢后挪，双腿弯曲，双手支撑着让后背脱离床面，靠在枕头上。他做完了这些，已是满头大汗。他呼了口气，平复着悸动的心跳。

他慢慢转过头，将视线投向窗外。目光抛出，就像抛出漫长的钓鱼线。他想看看此时到城堡的距离，到底还有多远。

而窗外只有空无一人的街道，石板路上，没有灰尘，没有草木。连阳光也没有，看不到阴影。风也没有，看不见石头风化。难道时光停止了吗？可少年还依稀听得见自己的心跳，那心跳的节奏像一块老旧的怀表。他脸颊上的汗水也正慢慢向下流淌。这些都提醒着他时间还在流逝，只不过寂然无声。

他在失望中，感到无比虚弱，意识恍惚，想要睡去。他把眼睛微微合上。被子压在身上，他感到很热，却已无力将其掀开。他如被焚烧，感到污浊、沉闷、眩晕。

突然，一阵清凉！木头窗户咯吱咯吱地响，不断摇晃着，像一对天鹅的翅膀，更像两把蒲扇，送来凉爽的风。少年感到头脑瞬间清醒，浑身充满力量，把眼睛睁开。风吹得更大了。窗外街道上散落的小石子儿也被吹动，顺着墙角滚动，反射着灿烂的阳光，像小时候玩的玻璃球。少年露出舒心的笑容，不由得挥了挥手，像是在招呼一位亲密无间的朋友，或者素不相识的客人。

风呜呜地吹着口哨，踏过窗户，跃进房屋，将被子掀开。少年被风扶着，飘浮着，飞了起来。他笑出了声，欢叫一声。他先在屋子里试着飞了几圈，掌握了平衡和方向。然后飞出了窗外，像一张薄纸、一片树叶、一张信笺。

他飞出窗外，外面是一片晴朗。他感到浑身舒畅，如鱼儿跃入清澈的溪流。他先在客栈上空飞舞，上升，停顿，俯冲，转弯，旋转，迂回……可是这里太单调，也太荒凉。于是他继续往前飞去，远离了客栈，来到一座古老的林子，在树干旁、林间、荆棘丛、树梢上、云朵之中飞翔。

他向树林挥手告别，沿着一条河流飞行。他看到鱼儿在水中飞，看自己的倒影在水里游，踏着浪花，踩碎波纹，追逐着蜉蝣，继续向前。

他来到了草原，与白色马群一起飞驰，路过鲜艳的野花，采摘一缕缕香气携带在身旁。他也和蒲公英或蝴蝶一起飞舞，降落，和鹰隼一起俯冲、盘旋。

他来到了沙漠，紧贴着沙丘的轨迹飞行，路过蝎子的毒刺和响尾蛇的毒牙。但少年并不怎么害怕，反而感到亲切。他离它们是如此之近，乃至有仙人掌刺刮破了衣襟也没有察觉。

此时少年的脸与泥土一个颜色，被沙丘反射的昏黄的阳光映衬着，像夜里缓缓而行的河灯。

少年有些疲倦了，感到口渴。这时恰好有一阵温暖的沙漠之风吹来。少年掠过尘沙，不多时就来到了海边。

他发现海边的一处高地上有一座城堡，感到如此之熟悉，就快速飞了过去。

他敲开城门，看到了一座亲切的房子，房子的两扇门就像张开的手臂。

少年飞了过去，敲了敲房门。门开了，熟悉的身影，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咋这么晚才晓得回来，快洗手吃饭，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回锅肉……”

此时，少年猛然惊觉，原来那座自己苦苦寻找的城堡，不在远方，而在身边；不在坎坷前路，而在记忆深处。就像一位江湖故人，你是在离开她的时候才爱上她的。只是察觉得太晚，当时只道是寻常。只不过有时要等到我们走出她的温存，远远地回望，才能在漂泊的风雨中看清：家是唯一的城堡。

（作者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

编辑：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