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发仔专栏|看见睡莲
作者:郭发仔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3-04-29 15:14:21西南交通大学的镜湖刚做了清理,淤泥被翻松了一遍,整个春天的雨水落进去,池水也没涨起来。四月,堤岸的垂柳茵绿丰满,有了初夏的气象,柔韧的柳枝垂下,在浅薄的池水中轻触,如同啜饮新茶的饮者。
每次经过镜湖的时候,都要往水面瞟一眼。起初,只有几片枯叶静卧水面,偶尔来一圈毫无征兆的涟漪,似乎湖水春乏时的一连串哈欠。春深后,清澈的湖水里悄然孕育出几簇水草,乌泱泱的蝌蚪聚拢来,阳光照在清浅的水面上,池塘白亮起来。
睡莲,就是这段时间冒出来的。而我发现睡莲,则是后来的事。
清理后的镜湖,一时蓄水不上来,也没栽种什么植物。但湖边春草萌发至青葱时,湖面上突然长出几片灰绿的圆叶,像金钱草,又像浮萍,不过三三两两,并不见气候。隔了小段时日,我再来看时,圆叶宽大了许多,紧贴水面,仿佛黏在窗玻璃上的贴画。最可喜的是,大小浮叶间,竟然开了几朵嫣红的花,约摸半掌大小,花瓣短小,一律向上,形如象牙,纤细如众女子合在一处的兰花指,煞是好看。
睡莲是多年生浮叶型水生草本植物。我在镜湖所见,估计是红睡莲。但为何唤作睡莲,曾经困惑我许久。经查,睡莲大多生活在热带地区,白天经过烈日炙烤,到日落后便开始休养生息,闭叶休花,作息如人。待翌日天明,睡莲花瓣又会重新打开,圆叶之上滚珠如玉,花瓣上含着清露,仿佛睡醒之后刚梳妆完毕的宫闱女子。
我不喜欢睡莲睡着的样子,我也并未见过夜间的睡莲。其实,在我从农村进入都市以前,我除了在书本上读过外,我根本不知睡莲的真面目。老家南方的水塘里,经常见到的是荷花,也叫莲花。荷花花瓣也是弯而向上的围合状,但花瓣宽大,被纤细高挑的荷枝擎着,姿态婀娜,粉白调和着淡红,恰到好处,在和风中娇艳如情窦初开的少女,惹人怜爱。荷花开花是有原则的,并不一池塘开满,总是在碧绿的荷叶间伸出一枝来,或含苞待放,或向阳而开,无论昼夜,都自顾自美丽,绝不辜负属于自己的短暂时光。荷花的娇艳孤美和留白式的绽放方式,惹得无数文人点墨成诗,大儒周敦颐爱莲之心切切,对这“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人间尤物赞不绝口。但我小时候的乡间,莲花只是一时的耳目之娱,池下的莲藕才是果腹的根本。睡莲也是莲,但小巧得多,有小家碧玉的内敛和涵养,并不如莲花那般招摇。查了许多文献,竟然鲜有前人的赞赏诗词,可惜了。
睡莲的样子,让我想起小时候池塘里的水葫芦。水葫芦是外来之物,据说可以净化水质,也可以除水臭。这东西生命力异常强,丢半截根须下水,不管晴雨干涝,隔三五日,便有一小簇勺状新叶生出,洁净的青绿,阳光照在叶上,有令人亢奋的喜色。又半月或两旬,原本空荡开阔的水面全是葱葱郁郁的水葫芦,相互之间紧挨着,分不清你我。水葫芦也是开花的,乡人养水葫芦,外形与莲花相似,但次序乱得没章法,并不围合向上,每一瓣都各自找方向,尽情施展,似乎侧耳倾听微风里传来远方的小道消息。水葫芦花开,远没有荷花讲究和高洁,更没有睡莲那般典雅和清秀,而是呼啦啦赶集似的,说开就都开了。颜色大多淡蓝色,偶尔夹点微粉,主花瓣上,往往点缀一抹椭圆的梦幻蓝,中间又有一三角形的黄色块,粗粗一看,仿佛是戏曲演员刚画好彩妆后的大眼睛。不过,水葫芦的刻意装扮有些多余,在乡间,农人粗粝的生活习性并不会朝这魅惑的花朵多看一眼,原生态的清水也无须这物来净化。大多时候,农家妇女操起长杆铁耙,一把一把捞上来,装进粪箕里挑回家,用砍刀剁碎了,和着米糠煮熟喂猪,啪啪啪一顿胡吞乱咽,猪膘长得飞快。
睡莲原本不是乡间之物,其花色绚丽多彩,花姿楚楚动人,被人们赞誉为“水中女神”。故而,睡莲大多作为观赏之物栽培在池塘中或浅湖里,也有人养护在盆栽中,与庭院的建筑、假山、雕塑并举,小景怡情。当然,睡莲的小型品种,也可以养在室内,看着铜钱般的圆叶与星星碎碎的小花,日升月落,共享清淡时光。睡莲根状茎含淀粉,供食用或酿酒,也可以作为绿肥。不过,在物质极大丰富的今日,很少有人会为此费尽心思。被人忽略的,还有睡莲的净化功用。睡莲根能吸收水中的汞、铅、苯酚等有毒物质,还能过滤水中的微生物,是水体净化的天然植物材料,是城市美化中的无名卫士。
关于睡莲,很多东西我知道得太晚。但看见睡莲,我想得更多,更远,更透彻。
编辑:周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