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佳佳专栏|花开有时
作者:戚佳佳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3-05-06 21:51:591
上午,坐在阳台发呆。喜欢这样的时候,伴着某个人略带忧伤沙哑的歌声,一任时光悄悄滑走。一种空旷的静谧,是藏在幽寂之中的,外人无法洞穿,自己却一触即是。音乐有时可以抵达心灵深处最安静、最柔软的地方。
那晚,成都的某友为他七十三岁还能每天在微信里给他发信息和他聊天的老父亲感动、兴奋、幸福得无法表达时,在群里发红包。他说,看到这么晚父亲还记得给他发微信,关照他,不禁泪流满面。不惑之年,还有老父亲的疼爱,实在是人生的一大幸事。他一语终了,几个人跟帖,都说想起了健在的或离开的父母,想起那些远去的、消逝的、无从抓住的、失却的、无私的爱。我早已泪流满面,为他们还健在的、还健康的、还有能力宠着儿女们的父亲母亲,也为那些离去的、老去的父亲母亲。愿天下的父亲母亲都好好的。
我已是一个没有父亲母亲的人,很多的时候,只能靠记忆去维持那空旷的心海里不断泛起的思念。为此,我需要放下一切,好好地去面对和回忆那些和双亲在一起的时光。我们一同走过的路,如今要么铺了水泥,要么长满了杂草,我几乎都不认识它们了。当我站在那些路上,记忆像塞进水里的草叶,手一松,又一点点地浮出水面。
每当我进入大院,耳畔总仿佛响起母亲的笑声、院门打开的声音,母亲从她的院子里探出头……院子不远处,是母亲的菜园。眼睛落在母亲的菜园里,看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菜。站在那绿茵中,总不由想起双亲,“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我无法抑制地想起双亲,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抚平父亲离开的创痛,支撑我走出来并且支撑我快乐的是母亲。可是,现在,我连母亲也失去了。随着熟悉的人消逝,我们会越走越孤独。我不害怕孤独,可是,我却被深切的思念煎熬着。想得太深的时候,我会闭上眼睛,专一地在脑子里淘那些隐匿在某个罅隙里的曾经属于我们共同的生命轨迹的记忆。记忆中的他们还是活着时的样子,我们说话,干活,也吵架。他们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几乎触手可及。
倘若真的触手可及,那该多好!
2
对面楼栋平台上,一株枝繁叶茂的粉黄色月季花开得满满的,粉黄的花蕊在亮晶晶的阳光下发亮。
我喜欢看花,却不采,对于美的事物或好的事物,看看就好。自己看,也留给别人看。我固执地觉得,自然是属于每一个生命体的,一切个体的行为都应该建立在不伤害另一个生命个体的基础上,这是起码的尊重,是对生命的尊重。
一日,我正看花时,另一个带二宝的妈妈也凑过来看,嘴里说:“回头剪两枝花放瓶里插。”我说:“不好剪的,花是留着看的。”话一出口,我觉得气氛有点硬,赶紧哈哈哈地补了一阵笑。她没说什么,我却感觉有点不自在。也许她是真的爱花,想让花陪伴自己的生活。这几日,没见她来剪花,我们再见面时,还是会说话,招呼,笑。
我看着窗外的花,看自己家的花,也看邻居家的花。邻居家又多了一盆粉色的花,昨晚看他蹲在自己刚栽下的粉色花前,乐呵呵的。我就问,这是什么花?邻居回,不知道,我有很多不知道名字的花,我看着好,就弄点来栽,弄着玩。邻居说时没看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花。碎碎的粉粉的红,像一群刚从乡野来到城市的孩子们,腼腆,羞涩,却饱含着对人间的爱与喜欢。她们没有来错人家,她们会被一个真正喜欢她们的人认真对待。
邻居家有两盆长得蓬勃的薄荷,一盆密却瘦,一盆稀却胖乎乎的。那日,邻居爱人掐了几片叶子,说要看看可好吃。邻居看见了,气呼呼地冲他爱人说,谁让你掐薄荷的?他爱人说,还能发。邻居不信,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养它们是拿来看的,看着它们长得好就够了,不要动它们,让它们自己长,长成什么样就什么样,不许你再掐它们的叶子。邻居爱人听了笑着摇头,连说这人这人。
邻居不仅养花草,还弄了个鱼缸。缸是老式的水缸,镶在水泥里,里面盛满了水。邻居把买来的金鱼放缸里,没多久,金鱼就不翼而飞了,活不见鱼,死不见鱼尸。刚开始邻居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观察了一段时间,发觉原来是好吃猫干的坏事。
小区里的院墙上,常有猫在上面飞奔。一次,我在院墙下的路上快走,猫在院墙上快走。我有意戏弄它一下,猛然转向它,“噗噗”地以鞋底跺着地面,嘴里还叫着“猫咪猫咪”,把那只黑白相间的猫咪吓得撒开四爪,向前奔去。院墙只有十厘米宽的样子,猫咪在上面突然奔跑,有点身轻如燕的意思。见它跑远,我便停住看它,它见后面没了动静,猜到我已不撵它,危险警报解除,竟然开始慢条斯理地保持自己一贯的节奏慢慢向前爬。关于那只猫,我其实也不知道是不是野猫,只是知道我们小区有不少野猫、流浪猫。
为了防止好吃嘴猫咪偷食,邻居在水缸上扣了铁丝网。但是鱼还是会死,他就经常买鱼。鱼缸上还养了水草,浮在水面上,挺有点鱼塘的味道。鱼缸下自出了一枝葡萄,邻居说是自家以前的葡萄根又找回来了。小区现在所在的区域应该算是老城区,小区也是老小区,在老旧城区改造的时候,我家原来自己搭建的小园子已不复存在,地上铺上了红砖,邻居家原来园子里的葡萄架也不复存在。难道真是那不复存在的葡萄根?看着邻居说得信誓旦旦的样子,我也跟着信了,再看到葡萄藤时,不免多看几眼,居然多了几分喜欢和无缘由的亲切感。真想问问它,或者托它问问,我家的葡萄根去了哪里,不会也是在等着我的呼唤吧?
邻居在鱼缸上搭了葡萄架。此时,葡萄藤已顺着架子爬上了架顶。肥厚的叶子郁郁葱葱,不但招人喜欢,也招来了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们在葡萄架上翻飞扑腾。我甚至在某个时候,听见有嗡嗡的小蜜蜂的叫声。从花间到草间的藤子上,生物以自己的方式招来客人,也招待着客人,平静而不乏温情。
想起我家的葡萄根,想起那年那日发生过的那些事,似乎早已遗忘,却又像一池被隐蔽的水汩汩地从记忆的闸门里冒出来。人生大致如此吧!过来的过去的,过去的过来的,一如这春天,来了走了,冷热交叠,却也掩藏不住生命的律动。不禁想,红砖下是否还有某些生命在蠢蠢欲动!
(作者系安徽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清明》《鸭绿江》《解放军文艺》等报刊)
编辑:郭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