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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晶芳专栏|红尘遇

作者:查晶芳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3-05-07 17:32:59

一泓清泉

我是个比较宅的人,非必要从不逛超市,但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光顾一家小超市。它在我们小区门口,是两间相连的小门面,拆去了中间那堵墙,简单粉刷,几排货架,架子上摆着各种生活用品,门头悬四个字:清泉超市。我之所以常去那儿,主要还不是为买东西,而是因为超市的老板娘小裴。

超市刚开时,我并没注意,只觉小店门口白天、晚上都很热闹,也并不是生意有多火爆,而是附近居民总喜欢三三两两在那聚集。他们或打牌,或下棋,偶尔也支个桌子,四人“砌城墙”;更多时候,是几个人山南海北地“扯蛋”——这样的场景,实在跟“清泉”搭不上边,更何况太素净了,不像超市的名字。老板娘小裴,个头不高,短发长脸,相貌普通,穿着打扮也很朴素。

我们每天上下班等校车,都会在小店门口逗留片刻。很快我就发现了一个挺奇怪的现象。小裴并不像一般的“老板娘”那样爱打牌好闲谈,她从不参与那些棋牌活动我能理解,要做生意嘛;可别人聊得热火朝天时,她也极少插话。很多时候她都是捧着本书,坐在桌子后面,仿若身在静庭。有人问,她便抬头,微微一笑,或起身,招呼两句。

起初,我以为她看的肯定是婚恋、传奇类的通俗杂志。有一次,校车晚点了,我和她聊起看书,这才发现,她读过很多名著,尤其是外国小说。她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茨威格、村上春树,她读过马克吐温、简·奥斯汀,知道萨克蕾的《名利场》,连劳伦斯那部晦涩艰深的《恋爱中的女人》她都看过,真是让我意外。要知道,那些光名字就叽哩咕噜一大串还常用抽象表现手法的外国小说,很多学中文的人比如我自己都未必能看得进去呢!见我一脸诧异,她先生在一旁一本正经地道:“你不知道啊,我老婆虽然高中都没读过,但她准备写书哎,到时候,你帮她写个序啊!”揶揄之情溢于言表。她也不恼,只轻轻一笑,淡淡地说:“我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闲了就喜欢看看书。”

“闲了就喜欢看看书”,原来我们是一样的人呢,我不由跟她生了亲近之心。从此和她说话明显多了,话题大半围绕着看书。她说她一直都在县图书馆借书看,一月可借三本。我便也去办了借书卡,我们常交换着看。说起来惭愧,我虽然是语文教师,但若论阅读广度,可能还真比不上小裴。我比较偏爱古典文学,对外国文学兴趣不大,但小裴显然读过很多外国文学作品,我们第一次谈书,她便是以此震惊了我。

后来,在她的影响和推荐下,我新读了不少外国小说。仅东野圭吾的书就看了好几本,尤其对《白夜行》印象较深。原本我对推理小说完全无感,刚开始读《白夜行》时,真有点稀里糊涂的,几乎想放弃了,可想想小裴说起来眉飞色舞的样子,又耐下了性子;沉进去后,才发现确实越来越有意思,情节、线索可谓严丝合缝,又时时暗藏玄机,但只要细心分析,也能欣然揭秘。虽说有点“烧脑”,但一路看过来,颇有趣味。有着“澳大利亚的《飘》”之誉的《荆棘鸟》也是她推荐后我才看的,接着,我又把《月亮和六便士》《百年孤独》《霍乱时期的爱情》等“复习”了一遍。

那时,我俩经常就共同看过的一本书讨论半天,就站在她的小店里,把书放在冰柜盖子上。偶有争议时,就抢着翻书找“证据”。书被翻得哗哗响,偶有不熟悉的顾客来了,诧异地看着我们,满脸不解地问:“你们在干什么呢?”我俩相视不语,只会心一笑。有时,我或有事或懒散,便托她替我去图书馆换书,而她每次为我借的书我都很喜欢。同事们看我常跑去小店拿书,便戏称小店是我俩的“联络站”。

可这个“联络站”几年前关闭了,因为生意不好。从听说小店要停业开始,直到它关闭后好几个月,我心里都空落落的。不久,有人接手小店,开了个饭馆。

现在,进出小区每每看到“XX排档”的字样,我脑海中总是想起当初小裴那个店:清泉超市。

很久没见到小裴了,愿她安好,愿她在熙熙攘攘的红尘深处,永不惹红尘,永远有一泓清泉,映明月,邀清风。


街角的老人

遇见那个老人,总是在清晨的街角。我每次上早读,在那儿等车,常常会看到他拿着大扫帚,一边忙碌,一边唱歌,声音不大,但很欢快。

第一次见他,是在前年深冬的一个早晨。我紧赶慢赶在六点二十五下了楼,外面还黑漆漆的,人影一个没见着。唉,这大冷天的起这大早,除了我们当教师的,大概也没谁了。心里嘀咕着,脚下可不敢怠慢,一路小跑,往女人街口赶校车。

咦,远远听到前面有人在唱歌。越来越近,听到词了:“我们世世代代在这田野上劳动,为她打扮,为她梳妆……”你别说,嗓音虽然有些沙哑,但中气还挺足,情感也很投入。这谁呀?拐过街角,一个橘黄的身影映入眼帘。原来是位环卫工人,和我一样,也在赶早上班呢。他看上去六十好几了,矮矮瘦瘦的,宽大的工作服套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如果把他手中那大扫帚立起来,估计也不比他矮多少。他边扫边唱,很轻松愉快的样子。见我看着他,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停了歌声,对着我轻笑了下。我也回了他一个笑,转身上了车。车开动了,橘黄色的身影越来越小,那歌声却好像并未远去。

从那以后,每周上早读我都能碰到他。时间一长,我们成“熟人”了。每次,他依然是挥着扫帚,哼着歌,唱得最多的就是那首《在希望的田野上》。有时,他看见我在跑,就会停了唱,对着我喊:“车还没走,不要急的哦!”看我气喘吁吁地站定,他总露出慈祥的笑容,有次还说:“你们当老师的不容易,要起大早,还天天要盘头脑子,现在的小鬼不好教呢。”我说他也辛苦,他便连连摆手说:“我辛苦个啥!只要把地扫干净了,我心里就亮堂,不烦其他神呢。”说着,他弓下身子,背着双手,眼睛盯着扫过的地面,慢慢巡视一圈。指甲大的碎纸片、寸把长的细棍子等漏网之鱼全逃不过他的眼皮,将它们“就地正法”后,他才哼着歌坐下歇会儿。

有一次,我忍不住说:“您唱得挺好的呀!”见我夸他,他很意外,羞涩地说:“我瞎唱唱呢!”嘴里谦虚着,满脸的皱纹却笑成了深沟。我问他咋这么喜欢唱这歌。“这歌好哇!唱的就是我们农村的事哦,田埂、小河、麦子、高粱、插秧,还撒网打鱼,我一唱做事更有劲呢!”老人笑眯眯地絮叨着,我也忍不住笑了。

一天早晨,我正准备上车,看到一匆匆忙忙的路人在马路正中弄翻了拎在手里的早点,撒了一地。那人跺着脚,一迭声地嘟囔着:“唉,大清早把饭泼了!”蹲下身就准备收拾。当时,老人刚扫完地正坐那儿休息,见此情景,连忙走过去对那人说,我来搞我来搞,你忙你的去。那人连连抱歉,老人笑了:“这麻烦个啥,本来就是我应当做的事啊。”看着老人憨厚的笑脸,我不由想起另一幕情景。那天,我在东海超市对面等公交时,一壮硕的环卫工边扫着地面的瓜皮果壳,边拉长着脸骂骂咧咧:吃了不死的,就晓得往地下吐!没事害我们!你怎么不甩自己家地上……真是同样的工作,完全不一样的态度。眼前这老人,让人看着心里就暖。

我原以为老人这么大年纪还做环卫工,不是经济困窘就是儿女不孝,谁知根本不是。那天,校车误点了,我和老人聊了会儿家常。得知他两个儿子在城里“混得都蛮好”,对他也关心照顾得很,早不同意老父亲做这份工作了,但老人自己执意要做。“这事情做习惯了,不做还真难受哦。也怪,我歇在家里总是这痛那痒的,后来知道这路段缺人,就来了。你别说,一做事那些毛病全都好了,嘿嘿,每天把这地扫干净了,我心里舒坦着呢!”老人的语气中满是骄傲和自豪,他看着马路那眼神更是喜悦,像对着自己的孩子般深情满满。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人们在明媚的阳光下生活,生活在人们的劳动中变样……”

听,老人又欢快地唱起来了!

(作者系安徽省作协会员。文字见于《散文百家》《散文诗世界》《散文诗》《雪莲》《作家天地》《中国青年报》《文汇报》《工人日报》《羊城晚报》《扬子晚报》等两百余家报刊)


编辑:郭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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