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铜胜专栏｜树木宜微风

“有风自南，翼彼新苗。”这是陶渊明《时运》中的句子，我一直很喜欢。一个“翼”字，生动形象，风中的新苗像是无数不停扇动的绿色翅膀，那种翩然欲飞的姿态，也吸引和感染着我，是一种无尽欣喜，也是一种浑然忘我。

此时，我正独自漫步在路上，忽然感觉身边的那些树，也在风中轻轻摇动着自己的枝叶，好像和我一样，感受到了风中新苗的那种怡然自乐。风中的树木有快乐的理由，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发现，或是感知到。我在风中，在树下，想起木心的句子：“树木宜微风，花卉无风，好。”想想，真是这样啊，微风中的那些树木，自有它们的可爱之处。

经常散步的路边，有不少枫杨树。走在河边那些枫杨树的浓荫下时，我会不停地看着它们，总也看不厌。春天，枫杨树的叶子萌生得早，但长得并不快，谷雨以后，才会形成大片浓荫。立夏之前，树上挂着一串串元宝似的果实，一阵风吹来，枫杨树的叶子轻摇，垂悬而下的果实，也随着枫杨的细枝轻摇，像是刻意轻轻摇动，想引起我们的注意一般。

从前，在去学校的路上，要路过一带丘陵，丘陵上全是黄土和鹅卵石，山上除了人工栽植的松树外，很少能见到其他的树种。我们上学时，在山间的一条公路上走，时间赶得紧时，也会在松林间的小道上走。上学时，很少在意那些松树，都是和同伴们嘻嘻哈哈地从松树边走过。偶尔，一个人落了单，从松林间走时，听见风从松林间过，发出一阵一阵的声响，会感觉到害怕，便匆匆地跑着离开。后来长大了，去过的地方多了，见识也多了，想起读书时经过那片松林时的情形，还会莞尔一笑。风过松林，松涛阵阵，多好听呀，年少时的我，就这样完美地错过了。再听阵阵松涛时，已不复少年时的心境了，却有了希望在松涛声中静下心来的某种渴望。松树成林，松林宜风，宜微风穿林。

意大利杨树，是一种速生树种，不仅长得快，三角形的叶子也很大。在老家，以前没见过意大利杨树。过去，我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树，一棵树那么快地急于长大，干什么呢。前些年，老家村庄附近栽得多了，也就慢慢习惯了它们笔直的树干和长卵形的树冠了。夏天，有时无风，会觉得很热，站在门前不停往外张望，看不到风的影子，更觉得热，总希望能有一阵风来。有时，会站在荫凉的地方，望着远处的杨树，希望它的叶子动一动。它的叶子一动，风就来了，天气就凉快了。即使是一阵不大的风，杨树的叶子也会夸张地摇动起来，发出“哗哗”的声音，像是在为这阵风鼓掌。我也在心里为这阵风鼓掌，希望它能大一点，带来些许凉意。

我家的书房在阁楼，楼下的那棵银杏已经快长到书房窗口那样高了。读书累了，我常站在窗口往外望，望远处的湖，也望楼下的树。银杏就在窗前，常看着它。银杏树的叶子长得迟。初春，许多树都长叶了，它还是灰白的枝干支棱着，好像忘记在春天也要长叶一样。在春天每日的花开叶绿里，在我快要忘记那棵银杏时，它的枝上突然冒出了小小的扇形的叶子，淡绿可爱。谁有那样的耐心，打扮得好些精致才肯出场呢。风起时，银杏的叶子扇动，不知在为谁扇风。银杏树的枝条笔直，像直性子的人，直来直去的不会拐弯。有时候，风也在成就一棵树的可爱。如果没有风，大概许多树都会感觉到寂寞，都是不高兴的。

（作者系安徽省铜陵市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