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盛花专栏｜校园行足③校园有棵皂荚树

校园的植物很多，有高贵的银杏、馥郁的金桂、繁茂的榕树、灵秀的紫藤、挺拔的松柏……行走其间，不时能看见把落叶放在地上摆出许多图案的孩子，这些成天被四角天空拘囿的“小可爱们”，用这种方式亲近着自然，感受着四季在指尖传递的消息。

普通一日，踏着树缝漏下的阳光，我漫步在校园林荫小径上，突然发现两个孩子手舞两块长条状的东西，玩得正酣。走近一看，原来两个小家伙一人拿着一片皂荚，我的心微微一颤，连忙问道：“你们哪儿来的这个？你们认识这是什么东西吗？”小家伙茫然地摇摇头，伸手指向一片繁茂的草坪。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我看见草坪四周是观赏性桃树，中间三棵高大的树傲然挺立，细密的叶子欲黄未黄，一些等不及季风的收割，主动提前离开树梢，草尖上零零星星顶着散落的叶片，参差的枝头，一串串长长的皂荚低眉浅笑，那不就是儿时记忆里的样子吗？我不由汗颜。天天从那儿路过，或匆忙或从容，我竟然从来没有抬头认真看一看，没有注意那是什么树。

风来，满树皂荚轻轻摇曳，似挥舞的长刀，把记忆层层剖开，我不由轻轻踏上草坪，从地上捡起一片过早投入大地怀抱的皂荚，熟悉而温润的感觉顺着指尖传来，恍惚间，我成了那个扎着朝天髻的女孩，站在老家屋后古井旁，正冲着满树的皂荚发呆。

老家屋后有几株皂荚树，高大而挺拔，直入云霄，树影倒映在清凌凌的古井里，扔一粒小石子下去，影子便瞬间凌乱。那时候家里从来没有买过茶叶，所有泡茶的原材料都来自屋后的大山：过路香、车前草、嫩桑叶、竹心、过路黄……采回来洗一洗放进锅里用井水一熬，那味道绝不比而今包装精美的茶叶逊色。我却有我喝茶的一种独特方式，在我小小的心里，皂荚的影子天天泡在井水里，那井水就是天然的茶水。于是，我常常在竹竿中间削一个孔，伸进井里，一阵咕噜咕噜声过后拉上竹竿，嘴对着孔喝个痛快，之后一抹嘴，道一声：“皂荚茶真好喝！”的确，那清冽微甜的天然水是现如今市场许多饮料无法比拟的。

儿时的我，爬树是一把好手，光滑的酸枣树、斑驳的青冈树、笔直的桉树……我爬起来都不在话下，往手心吐一口口水，“噌噌噌”，一会儿便坐在了树枝上，还时不时用双脚背钩住树枝，头朝下来个惊险刺激的倒挂，以引来小伙伴的惊呼为豪。为此，母亲气得骂过我不知有多少次。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句就是：“你要爬就去爬皂荚树嘛！” 在我眼里，皂荚树简直就是刺猬的亲戚，浑身上下长满了刺，无论我有多顽劣，对它我可是敬而远之，绝不敢与树上那一棵棵长而硬的尖刺开玩笑。不过，老人们说那刺是治疗痔疮的良药，把刺拔下来，扎在肥肠上炖汤，吃上一段时间，痔疮不用开刀，自然就好了。我不知道那种说法是真是假，但真的经常看见有人小心翼翼地把刺拔下来，说拿去做药引。

屋后的皂荚可是整个院子里人们的宝。到了秋天，人们会在竹竿顶端绑上镰刀，把皂荚钩下来，那弯刀似的皂荚经过太阳一晒便变得金黄金黄。

过去，洗衣粉与肥皂太贵，一般的家庭不会买，就用皂荚代替。太阳下，村里的女人们在村口的池塘边选择着合适的大青石依次排开，将毯子铺盖及衣物放水里浸湿，拿出几块皂荚掰开，裹进里面用捶衣棒“咚咚咚”地敲打，一起一伏的声音便在村子里荡漾开去，一同荡漾开去的是顺着衣物流出的一股股泡沫。这样洗出来的衣物，经过太阳一晒，有一股皂荚特别的清香，格外好闻。那时候也没有洗发水，用香皂洗头也太贵，而且头发容易打结。妈妈经常扔一块皂荚在锅里，烧一大锅水，按着我的头一阵搓洗，脏兮兮的头发便变得黝黑发亮，不长虱子也柔顺。

“老师，您踩到小草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骤然将我拉回现实。我俯身拾起一块皂荚，连忙离开草坪。回首，一树皂荚一树刀，还在记忆里轻盈雕刻着一段温暖的过往。

夏已至，老家屋后的树上也一定挂满了皂荚吧，是否还有人去一块块捡起？是否还有人拿来洗头洗衣？

（作者系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