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安专栏|纪念先生,致敬高放(上)
作者:郝安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3-06-13 14:13:42题记
人类社会的历史千头万绪,千姿百态,但我认为最辉煌、最壮丽、最重要的莫过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历史。
——高放
一
享年91岁的高放先生,离开我们整整5年了。
高放是我国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和科学社会主义学科的重要奠基人,是我心仪已久、景仰有加的著名学者、政治学家、大牌教授。想当年初识高老,却是先闻其声。
2009年仲春的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一听自报高放,先就惊了;再听便觉惊讶,其声中气十足,其音富含磁性;细听更感惊诧,八秩翁头脑清爽,思维清楚,表达清晰。
不久后登门拜会,是在北京铁狮子胡同1号,现在叫张自忠路3号的中国人民大学老校区,一栋红砖砌就的旧楼四层高老师家中。
破损的台阶,斑驳的扶手,发黄的墙体,满屋的书籍,在又一阵惊愕惊叹之后,一幅经典油画般的一幕,便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睿智而又儒雅的先生坐拥书城,清癯的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灰白头发整齐地梳向后去。鹤发童颜,温文尔雅,仙风道骨,一种融学者智者的沉静和长者尊者的慈祥,在他身上做着最和谐的统一。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就在这套从来没有装修过,真真切切、确确实实的陋室,一位和满地满架满墙的书刊为友为伴的思想贤者,一住就是几十年。
这位寿者老人,曾经谦逊地把曹操曹公的《龟虽寿》改了几个字以为自勉:老骥伏枥,志在十里;寒士暮年,尽瘁而已。五年前的五月,自谦寒士,鞠躬尽瘁的先生走了。他那爽朗的笑声,沉稳的脚步,殷殷的嘱托,谆谆的教导,永远留在了人间,留在了祖国、校园和他的学生心中。
二
本着站在高个子肩膀上办好党刊的初衷,书信电话往来,缘结高放先生,都是因了毛主席亲笔题写刊名的中共湖南省委机关刊《新湘评论》。
1960年,毛泽东主席回到长沙,专列停在郊外。当时的省委领导把创办机关刊拟议的几个刊名送上,请主席题写刊名。毛主席欣然应允,圈定“新湘评论”,饱蘸浓墨,中锋行笔,顿时“新湘评论”四字飘逸纸上。
对中共党史烂若披掌的高放教授,一经与这本延续和蕴涵《湘江评论》红色历史价值的地方党刊邂逅,就心有所系,情有独钟,明显高看一眼,厚爱有加。
记得一次聊起国际共运、党史党刊,高放高老师兴致盎然,旁征博引,如数家珍,侃侃而谈。他说,党刊的重要使命是宣传群众,动员群众,组织群众。百年不同时期的党刊,浑厚而成一部浩然的共产党“史记”。1915年陈独秀创办的《新青年》和1919年毛泽东创办的《湘江评论》,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热情歌颂十月革命的胜利,认为这个胜利必将普及于世界,我们应该起而仿效。从而成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的主要阵地。
士兵的生命在战场,教师的生命在课堂。但课堂讲解受众有限,报刊发表文稿传播更广。高放殷殷教导和希冀今天的《新湘评论》,要借永垂历史的《新青年》和《湘江评论》的磅礴之势,更好地去保护它、利用它,用新的实践去传承它、丰富它。
这以后,我们常登门请教一些具体问题,先生总是抿着嘴唇,微倾身子,凝神谛听;稍加思考,便舒缓地娓娓道来,还时不时随手抽出茶几、桌上看似凌乱堆放,其实都有手位的一本旧杂志、一份发黄的报纸,或是一页写满字的纸张,翻看指点着作答。
以后每每送上刚出版的新刊,老人总是欣喜接过,眯缝着眼仔细地翻阅,看到兴浓处,就笑着点头,露出十分满意的神情。对自己拟送编辑部刊发的文稿,哪怕是一篇历史知识文摘类稿件,都近乎苛刻,慎重到一个提法、一个标点、一个年月、一个出处,都不容差池,决不放过。
北京一出版社的朋友,也说过这样一件铭记在他心头的事。当年高放老师在自己的《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新论》书稿付印的最后一刻,给出版社打电话,指出封面上中英文“社会主义”的选词不准确,并详细讲解,告知正确用法。心细如发、勤勉严谨的治学态度,让当时在场后辈顿生无限敬仰且自觉赧颜。
2012年8月,《新湘评论》更名改版100期,高放前辈又专门赋诗纪念:承前启后接薪火,继往开来续乐章。协调清音传四海,驰名载誉遍三湘。百期圆满诚祝贺,温故知新更灿煌。
三
先生学问虽专、虽深,然他的文风明白晓畅,通俗易懂。就是有关党史党建、政治文化、科学民主,甚至很专业的理论概念、学术论著,也都是深入浅出,条分缕析,准确、鲜明、生动。
我就不止一次听老先生赞颂毛泽东1927年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和1928年的《井冈山的斗争》是不朽的历史名篇。孜孜告诫,写文章首先用词要简练、鲜明、准确,还要生动活泼。
他强调说,马克思主义的经典原著就是用文学翻译政治、传播思想的光辉典范。古人评判佳作有所谓“豹头、熊腰、凤尾”之论,你看《共产党宣言》篇幅不多,价值却相当于多部巨著。开头第一句话就是“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收尾喊出“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口号,具有何等强烈的号召力。在这之前还没有哪本书能够在全世界掀起一场持续百年而不衰的运动。它至今依然闪烁着真理的光辉。
先生信手掰数着:马克思把暴力比喻为社会变革的“助产婆”,把分散的小农比喻为一麻袋“土豆”,恩格斯把自己和马克思所追求的共同事业,以及表明他们在共同事业中非正式分工的伟大默契,比喻为“第一小提琴手”和“第二小提琴手”,列宁把帝国主义比喻为“泥足巨人”,斯大林把社会主义与工人运动的结合比喻为“罗盘与大船”,毛泽东把资产阶级的腐蚀比喻为“糖衣炮弹”。他们的文章充满了政治家的气势、思想家的敏锐,还有作家的文采、学者的渊博和大师的幽默。
还有一次,我们环坐围拥着先生,老师讲得出神入化,学生听得全神贯注。高放举例说,《马克思学说的历史命运》这是一个多么宏大的题目啊,列宁却只用了两千多字,就把马克思主义诞生以来七十年间的历史划分为革命风暴、和平发展和新的世界风暴三个时期,概述了马克思主义在这三个时期中遇到的问题、经历的斗争和取得的成就。这是经典作家大题小做的范文。
联系到具体的办刊编辑组稿,高放老师循循善诱启发道,有人论及治学与著述的关系时,把它区分为四种类型、四个等级:深入浅出好学问,深入深出深学问,浅入浅出没学问,浅入深出假学问。文章是写给别人读的,是写给并非研究这个专题的读者读的,所以作者心里首先一定要有读者。
高放进一步语重心长嘱咐,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列宁指出,对人民不要故作高深,要通俗易懂,又说“笑谈真理”。就是说许多重大的、艰深的理论问题是可以通过轻松的方式,由此及彼、由浅入深来论说和阐述的。作为一份重要党刊,一定要力求约请、组到、写出、编发深入浅出的好文章。
高尔基说:朴实,指的是读者的理解程度,感兴趣的程度。倘若我们的党报党刊、理论文章、大部头著作都能够像高放这样的大家一样,笑谈真理,举重若轻,深入浅出,又真又美,又如何能不吸引人、感染人、武装人、鼓舞人。
编辑:石俊豪 熊冬梅 全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