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琴专栏丨问世间情为何物

被誉为“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爱情小说”——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杨铃译），用生动细腻的笔触描写了一段跨越半个世纪的旷世奇恋。其实，作者的意图不在这段旷世奇恋本身，而是借用这段恋情对“情为何物”进行解读，并最终落脚到对生命和死亡的思考与思索上来。

《霍乱时期的爱情》主要描写了年轻聪明的电报员弗洛伦蒂诺·阿里萨与暴发户之女——美丽的费尔明娜·达萨一见钟情并持续五十一年九个月零四天的爱情。确切地说，这场爱情实为男主角弗洛伦蒂诺·阿里萨的单恋。这场爱情在最初经历互致情书的美好、不幸被费尔明娜父亲发现并将他们生生分开后，终止于费尔明娜嫁给富甲一方的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而后，弗洛伦蒂诺开启了苦苦等待费尔明娜的单恋之旅。不过，小说并未纠缠于男女主人公生死相依、死去活来的爱情纠葛，比如《红楼梦》《安娜·卡列尼娜》中的情爱缠绕，因而它算不上“纯粹”的爱情小说。作者通过男主人公弗洛伦蒂诺半个世纪以来与不同女人发生关系的个人生活，深入探讨了不同的人在不同年龄段的爱情观，用小说的方式回答了中国文学家元好问提出的“情为何物”问题。

时间、距离是世俗爱情的第一“杀手”。当费尔明娜结束“疯狂旅行”从外面回来，在“代笔人门廊”与弗洛伦蒂诺萨相遇，瞬间“坠入失望的深渊”，发出“怎么会如此残酷地让那样一个幻影在自己的心间占据那么长时间”的拷问，她对弗洛伦蒂诺的爱情宣告终结。如果说她起初愿意同弗洛伦蒂诺书信往来是爱情的话，不如说是她青春懵懂时期火热躁动引起的好奇心，因为“好奇心也是爱情的种种伪装之一”，但却不是爱情本身。

费尔明娜的爱情是现实的、表象的，所以当乌尔比诺医生向她表明心迹时，她用女人二十一岁的秘密慌乱作了决定。事实上，她对乌尔比诺医生并不了解，更谈不上爱情，只是乌尔比诺医生给予了她世俗的好处，比如安全感、和谐和幸福。这些貌似爱情的东西，实际上亦不是爱情。费尔明娜自己也并不坚信爱情当真就是她生活中最需要的东西。正如乌尔比诺医生所说：对于一对恩爱夫妻，最重要的不是幸福，而是稳定。这就如同我们今天大部分家庭一样，只要柴米油盐酱醋茶。那是婚姻，不是爱情。

弗洛伦蒂诺的爱情遭拒后，一度沮丧甚至沉沦，发誓要用一辈子的坚守和等待守望自己的爱情，“下定狠心要赢得名誉和财富以配得上她”。他求叔叔给他工作，从最底层的书记员、码头清扫工做起，直至成为加勒比河运公司董事长。在漫长的奋斗历程中，为了医治对费尔明娜产生的如霍乱一般症状的相思病，他同其他船员一样寻找“夜鸟”，流连于不同女人之间，寻求生活刺激。这正是作者为探求爱情实质而巧妙设计的故事情节。

就在他年老体衰遇到与费尔明娜极为相似的年轻女孩阿美利加·维库尼亚时，他以为他找到了爱情，那种“新鲜的堕落的快乐”，并断绝了与其他所有情人的交往。

小说后面部分，着重写弗洛伦蒂诺决定重拾他等了半个世纪的爱情，帮助并教导费尔明娜明白情为何物。这是小说主题升华的部分，也是与开篇看似无关紧要的德萨因特·阿莫乌尔之死的呼应。阿莫乌尔尽管是一名流浪者，但他也有一段高尚、纯洁的爱情。为让自己不再变老，用自杀的方式结束生命。而费尔明娜在垂垂老矣失去丈夫不知所措时，弗洛伦蒂诺用半生积累起来的对生命和死亡的思考来启迪她，帮助她畅想未来，从而走出寡妇生活的阴影。最终，费尔明娜明白了：回到旧生活即意味着死亡，同弗洛伦蒂诺一起在河上永远向前航行才是对死亡的超越和对生命、爱情的肯定。

作者细致地描写弗洛伦蒂诺和费尔明娜在半个多世纪之后，用瘦骨嶙峋的老人的手在黑暗中相互触摸，像新婚的年轻人一样紧张而又激动人心地相爱……这些都与许多描写老人相互理解与扶持的小说不一样，它不是理解，不是同情，亦不是相互扶持，而是一种生命无可替代的交流。在此，作者完成了对“情为何物”的回答，即情是生命的延续、死亡的升华。所以，这部伟大的爱情小说，不仅回答了“情为何物”，而且用爱情的方式对生命和死亡进行了深入思考。这便是伟大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伟大之处。

编辑：陈一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