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盛花专栏｜中考季，李子熟了

中考在六月一天天攀升的气温中、在老师们“你们再看看书，我再看看你们”的深情话语中、在黑板上一张永远的请假条中、在孩子们一天天懂事的眼神中悄然来到。栀子花开花谢又一茬、苏铁再次向长空骄傲地扬起花柱，校园人工小河旁，西区运动场左侧，紧紧偎依着紫藤长廊的李子又熟了，九年级的孩子们忙着最后的冲刺，其他年级的小馋猫又开始蠢蠢欲动。

眼看李子再一次成熟；眼看又一批孩子即将挥手作别，开始他们新的旅程；眼看脚下这叠加着自己脚印的校园即将迎来20周岁生日，我在感到高兴的同时，心头竟然涌上一丝丝怅惘。晚饭后，一个人轻轻漫步校园，从东区到西区，从沧浪亭到小河，再从紫藤长廊到李园。园子里的圆石桌上，散落着几片略显狼狈的树叶，这肯定是哪个调皮的小男生趁老师不注意留下的“杰作”。拾一片李叶，择一张石凳坐下，一抬头，大大小小的李子挂满枝头，一串一串挨挨挤挤，向阳一面黄澄澄的，仿佛一碰就会裂口爆汁；背阳一面则处于青绿转黄阶段，将熟未熟。几只调皮的花脸雀在枝头跳跃，明目张胆地寻找着最大最黄的果子下嘴，吃得欢畅，那满眼沉甸甸的景象煞是惹人喜爱。

眼前满树李子在晃动，耳畔是孩子们时高时低的琅琅读书声。看着这棵和学校同龄树，有那么一瞬，我的鼻子感到有些酸涩。校园就这么一棵李子树，却撑起了一个小小的李园，也撑起了孩子们的快乐。也就是这棵李子树，在校园成了一道风景线，在19年的风风雨雨中迎来送往，见证着学校的蓬勃发展。

2008年5月12日，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在孩子们刚刚起床时来临，楼房震颤、瓷砖哗啦啦掉落，墙面、地面被撕裂，李子树也随着地底一波又一波地震动而拼命摇晃。“快跑，都到操场去！”短短几分钟，操场上就挤满了冲出来的师生，孩子们哭着、叫着，在人群里寻找着自己熟悉的身影，老师们呼喊着班上学生的名字，把一个个瑟瑟发抖的小身子搂进怀里……由于通信中断，学校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受到惊吓的家长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赶来，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着自己的孩子。当他们看见孩子们在老师的组织下安然无恙时，家长们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学校停课了，孩子们大都被家长接走了，可还有30多名留守儿童留在了校园。警报没有解除、余震时时发生，眼见天色渐晚，经过老师们再三考虑、商议，认为学校宽敞的操场是最安全的地带，一致决定将临时帐篷搭建在操场跑道上。余震间隙，老师们冲进保管室，把棕垫、地毯、三色布、体操垫从楼上甩下，有车的老师把车骑到操场，一致头朝外排开，作为帐篷“生根的点”。奔忙间，一个个帐篷在操场上搭起来了、一盏盏车灯亮起来了，一条长长的绳子系在了李子树那并不茁壮的主干上，青涩的李子掉了一地。临时帐篷也是临时学校，几十名留守儿童每天跟着老师同吃同住同学习。

六一儿童节那天，在庄严的国歌声中，国旗再次从学校升起，从帐篷间升起，孩子们面对鲜艳的国旗与队旗，重温入队誓词：“我是中国少年先锋队队员。我在队旗下宣誓……” 接下来，孩子们进行了趣味体育活动，绕道跑、拍篮球、踢毽子、跳绳……他们相互帮助、团结协作，每一个环节都完成得一丝不苟。帐篷外的空地上，加油声此起彼伏，一张张笑脸驱赶走地震带来的阴霾，在阳光下尽情绽放。活动结束，老师们把李树上“劫后余生”的李子全部摘了下来，竟够一人分两个。师生们坐在帐篷前，一起品尝着酸酸甜甜的果子，共同期待着复课的日子……

那一年的6月28日，经过一系列的校舍检测、维护维修，学校复课了，除了我们学校原有的1700多名学生外，还有来自都江堰、什邡、绵阳、东汽、广汉等重灾区的20余名孩子。那一天，学校在操场上举行了“爱在希望在”全面复课暨欢迎灾区学生就读仪式。后来，拆除了帐篷，李树上的绳子也被解掉了，只在树干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李子树年年开花、年年挂果，19年的光阴悄悄溜走。如今，那棵李树静静地在李园看着孩子们如小鸟飞来又飞走，也看着老师们退休、调动，或是因学校改制重新选择去向。时间不语，李子树也不语。

中考季，李子又熟了，又一批孩子该远走高飞了，在中考毕业典礼上，我把曾经送给每一届毕业孩子的话继续送给他们：“走进继光门，就是继光人；跨出继光门，带走继光魂。”四川省德阳市中江县中江县继光实验学校——这所以战斗英雄黄继光的名字命名的学校，将成为师生心头共同珍藏的名字。只是这次说出这话的时候，我真真切切地哽咽了。

（作者系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