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犹记赤脚过夏天

下午去上班，走出小区一看，马路已成泽国，只得望洋兴叹。撑着伞在雨中徘徊一会，转忧为喜，便欣然脱鞋袜，打赤脚，一路洒然，趟水走到学校。

不禁忆起儿时，漫漫长夏，赤脚走过幽幽光阴，留下一段美好记忆。夏季一到，校园里到处是晃动的赤脚大仙，来无声，去无响。调皮捣蛋的家伙借机装神弄鬼，踮着赤脚轻轻走到女生背后，大吼一声，吓得女生惊叫不已。她们跑到老师跟前告状。老师拎着教鞭，怒气冲冲，呵斥捣蛋鬼抬起脚板，“啪啪啪”，狠狠抽几下，杀鸡吓猴，以儆效尤。捣蛋鬼脚板挨打就当挠痒痒，虽然不疼，却丢面子，再也不敢明目张胆恶作剧了。

教室门前有两棵歪脖老柳，树边各栽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竿梢子用铁丝绑在老柳高处的树丫上。这两根竹竿是用来练习爬竿的，满是汗渍，油光发亮，非常光滑顺溜。课余时间，我们争抢着爬竿，在呐喊声中一较技艺高下。大家排成两纵队，队形歪歪扭扭，像两条蠕动的蚯蚓，不时为插队争吵得脸红脖子粗，甚至大打出手，落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下场。

更多的时候，两班人马进行爬竿比赛，这时全校师生都来观战呐喊助威，以壮行色。参赛者光胳膊光腿光脚，只穿一只裤头。大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有人坐在地上，开始揉脚板，搓脚趾，摇脚踝。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还增添捶背、捏肩、甩胳膊等，一个信心爆满，志在拔得头筹。比赛即将开始，爬竿者朝掌心吐口唾沫，搓搓手掌，又把脚板在地上来回摩擦。口令一响，只见两人双手抱竿，双腿缠竿，脚背夹竿，“嗖嗖”直往上蹿，如猿猱攀树。至竿顶，又“滋溜”溜下来，一个接一个，快如闪电。一队10人，先爬完的队获胜。获胜队欢呼雀跃，趾高气扬。赤脚立下汗马功劳。失败队心有不甘，约定几天后再比。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双方勤学苦练脚上功夫，大有长进。学校挑出技艺精湛者组成校队，参加乡里比赛，获得冠军，声誉鹊起，名噪一时。

夏天多雨，一阵骤雨，水流成河。雨过天晴，村头稻场上水已流尽，平平展展，软和如胶。我们光脚轻轻地踩上去，脚慢慢向下凹，凹到脚踝，再小心翼翼把脚提起来，地面上就留下一双清晰的脚印，甚至连脚掌纹都隐约可见。许多伙伴跑到稻场，用细棍划分势力范围，即兴创作脚印，或者手掌印，并写下自己的名号，字体各异，宛如鸿爪鸡足。望着满稻场我们的杰作，生产队长气得胡子乱颤。

有一次赤脚进城，我尝到城里马路的厉害，从此对城市敬畏有加。进城步行20多里，有搓板大道，有卵石河滩，有泥沙小径，一路疾走，脚底生风，脚板软硬不惧。我进得城来，太阳当顶，烈日炎炎，水泥路面滚烫，走在上面，如唐僧一伙路过火焰山，又蹦又跳，手舞足蹈，逗得城里人哈哈大笑。遇上一段柏油路，我不知为何物，好奇，不明就里往上踩，一下就陷进去了，粘住了双脚，滚烫生痛，又扯不出来，哇哇直叫。好不容易拔出脚，脚背已烫破皮，乌漆麻黑，怎么也刮也洗不干净。

急景流年都一瞬，往事前欢，未免萦方寸。一晃，自己在城里已待了大半辈子，终日套袜着鞋，裹得严实，密不透风，难得赤脚出行。今日天赐良机，能赤脚行走在大地之上，接接地气，不亦乐乎。

（作者系湖北省襄阳市作协会员）

编辑：汪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