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丁力专栏|老重庆的夏季童年趣事
作者:周丁力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3-07-11 11:33:17作者简介:周丁力,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在《读者》《思维与智慧》《人民日报》《中国教育报》等百余家杂志报纸发表散文、诗歌、学术论文六十余万字。
儿时的我,生活在重庆南岸铜元局长江电工厂的家属区。
那家属区是由一栋栋结构一模一样的二层青砖简易小楼排列组合而成。那些小楼的集合大约有方圆一两公里,但每家的房间都很小,不过是一间卧室加上一间小厨房。那些年,父亲在一所部队学校教书,我、妹妹、妈妈、外婆就住在那里。现在那片家属区已经基本拆迁完了,那时一些新的住宅楼正在建,有的楼刚刚建成。虽然那些旧住宅和旧时光消逝了,但我儿时在夏天里的一些生活片段,却跟随我几十年,至今还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倏忽间,几十年就过去了。现在的重庆,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人们的生活条件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当酷热的夏季又一次到来,想起童年夏天的种种趣事,心中仍会生出些许清凉快乐。
一是泼水降温。那时没有降温的设备,盛夏里,每天太阳刚一落山,外婆就会招呼我:“小力,拿洗脸盆,泼水了。”于是,我就和外婆一起与别的家庭一样,用脸盆接上自来水泼在家门前、家门后的坝子里,泼向屋外的墙壁,也撩起水来泼对门的小伙伴、泼自己纤瘦的身体。我有时候顽皮,还会撩起水来泼慈祥的外婆,那时,外婆就会张开缺了齿的嘴对我笑,说:“好凉快。”泼水,是那些年我在盛夏里每天傍晚都会做的事,那时并不知道这世间有“泼水节”,现在回想起来,那不正是一种另类的夏季“泼水节”吗?而那时的酣畅与快乐是远远超过后来我在西双版纳参加“泼水节”的,让我至今难忘。
二是露天过夜。屋里是热得不能入睡的,泼过水之后,待水汽消失,家家户户都会往外搬凉板和凉椅。这对于我们这些娃娃们是一件极快乐的事,因为露天过夜,少了许多规矩,多了许多新鲜。那时家家户户都在户外乘凉时,点燃一种用锯木面掺上“666”药粉、用纸裹成的长条“蚊香”驱蚊。那如一条缆绳般粗细的蛇形“蚊香”,那直直地卧在一根专用的木条上静静燃烧的“蚊香”,虽然已消失几十年,但我至今仿佛还能闻到它那特别的气味。
夜里,家家户户的门都是不会关的,也从未听说丢失过什么东西。躺在凉板上,可以听外婆讲故事,也可以看天上的银河、月亮或星星。热得受不了之时,外婆总会用扇子为我招来凉风。有时候到了后半夜,外婆或者妈妈会将我们兄妹抱进屋去;有时候一觉睡去,直到天亮。我现在与朋友一起去山上露营,还会忆起这些,仿佛回到童年。
三是乘凉时,我喜欢端个小板凳凑上前去听大人们摆“龙门阵”。那时,我们居住的工厂家属楼,楼与楼之间彼此的间隔也就20米左右。夏夜里,大家都在外面纳凉,于是,这里那里的,就一圈一圈地围着一些大人与娃娃。我那时很喜欢搬只小板凳凑上去听大人们谈天说地。大人们讲的话,我并不是都能听懂,也没有资格插话,但他们笑我就跟着笑,他们快活我就跟着快活。至今我还记得他们说起过鲫鱼的一种做法:夏天里,挑选二两大小的鲫鱼,码味,用猪油炸透后,装坛,密封,待来年新春取出,蒸一遍后食用,鱼肉软嫩、骨刺俱酥。当时听得直吞口水,长大后,我也曾经在自家厨房按小时候听来的方法做过多次,确实风味绝佳。于是,这道菜在我成年后的饮食生活里,成了我招待最好朋友的拿手菜。
四是“打官司”。那时小小年纪,何来官司打?有的,那“官司”不仅有当事双方,且还有代理人。不过,当事人虽然是人,而那代理人却只是两棵草。这草大名是牛筋草,却有不少小名,如:蟋蟀草、油葫芦草、牛顿草,官司草只是其小名之一。那草的主干长得像个“丫”字,不同的是,其主干上面有四、五支分叉。夏天里,那通体上下绿茵茵的草,会一丛一丛地从土里伸出来,如一只只奇异的植物小爪,随风左右晃动,招招摇摇的。现在回忆起那时的光景,心中似乎还残留着那时被它们那小爪挠出来的痒。
放暑假了,我们三五个小伙伴常相约去山坡上撒野。不知谁喊一声“来,打官司”,常常就会获得热烈的响应。有人可能还会想起前次“打官司”,总是输得委屈,怀了“报仇雪恨”的暗劲;有人却可能抱着赢了再赢的雄心。于是,大家就雄纠纠地四下里去寻自己的代理人——官司草。
官司草既然大名叫牛筋草,其韧性就可想而知,但若想打赢官司,还得努力寻找粗壮的,有时仅仅是粗壮还不行,还要考虑找生长期长的,因为那筋骨会更坚韧。
小伙伴们一人寻来一把官司草之后,就聚在一起开始正式一起“打官司”了。一对一,面对面。先将一根草的脖子处打个结,然后,要么我将我的草穿进你的结里,要么你将你的草穿进我的结里。穿好后,紧一紧那结,双方同时用力向自己的方向一扯,结果自然立判。谁的草头被扯断后掉在地上了,谁的“官司”就输了。
其间双方会说些好勇斗狠的、藐视对方的话。有欢呼,也有叹气,甚至会有赌气,不过,这一切统统都是一时孩子气,游戏结束,不久就会烟消云散。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小时候做这游戏时,并不只是单纯嬉戏,其中还有些值得称许的胸怀与机智。比如,被对方穿过结的一方是有些吃亏的,而用自己的草穿别人的结,犹如下围棋,执黑先行,是要占一点点先机的。这时,大一些的孩子,或者赢多输少的孩子就会大度地说:“来,你穿我的。”
另外,那时我们并不知道《史记》中“田忌赛马”的故事,并不懂得“上马对中马、中马对下马、下马对上马”的比赛策略,但官司打得多了,也会无师自通地采取一些策略。比如,遇到对方强大的草,会先用两根比较弱的草去削弱它,再选一根强壮的去参与对决。或者将自认为强的草先藏起来,关键时刻才使出来。有时候还会将那打结处的茎搓揉一下,以增强其韧性。
这种游戏是何时起源的?恐怕再也不可考,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这游戏并不比现在孩子们玩的电子游戏差。
编辑:陈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