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裕专栏｜过往的自卑

我曾是一个自卑的人，从初三那年开始自卑的情绪稍有丝缕，到高中时最盛，让我神伤不已。
自卑是一种负面情绪，拥有它可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卑的情愫，而绝大部分时间它在沉睡，可一旦醒来，会让你心里变得低落，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自卑曾经纠缠着我，让我的学习与生活过得很不愉快。
说起自卑，都和我的学习经历有关。
上小学时，我的成绩在班上位列前三名，而我不仅仅满足于此。我总想考一回第一，但都是以失败告终。我不知道我的差距在哪里，我十分努力，可天不从人愿，就是无法突破第三的桎梏。时间长了，我便不再奢望，不做第一也没什么了不起，我还是我，只要努力学习，做个第一名的追赶者也挺惬意，有时被别人赞美几句的感觉像吃了糖，甜在心里。
初二下半年，正是学习的关键时期，我的成绩下降不少，与别人的差距拉大，越来越有掉队的迹象。现在想想也许是态度问题，也许是智力问题。总之，我在关键时刻学习成绩一路下滑，由原来班级里的前五名，到升入初三时，已是班级下游水平。父母为生活奔忙，无闲暇时间关心我的学习。在他们心里，我还和小学时一样，保持学习上的优异，他们忽略了我的长大，不再是那个心无旁骛的孩童。有时只是简单粗略地问问我学得怎么样，“还行还行”，我只能用简单的词汇加以应对。我做不到成绩上的优秀，就用语言上的欺骗挨过他们一时的询问。
如果没有那次眼神上的刺激，我想我连高中都考不上，面对我的将是另一番人生旅程。人往往在外部环境的刺激下才有了前进的动力。让我改观的是一次初三分班。那时的学校分班成了常态，三个月一分班，按成绩排名来分。这样做优胜劣汰，既能选拔出优秀者，还能激励那些不努力的人。每次分班都会有一部分学生离开，又有新同学加进来。这样也好，一个年组，大家差不多混熟了。在你来我往的过程中，我的成绩越来越差，从一个班掉到另一个班，再转到下一个班。老师见了我直摇头，感慨我的成绩一落千丈。
那时，分班是在操场上举行的，教导主任拿着名单，一个一个点名。先点到的同学分到好班，其次是中班，最后是差班。我被分到了差班，基本宣告升入上一级学校无望。因为只有中班以上的学生才有希望考入上一级学校，差班的学生也就完成学业，最后拿个毕业证而已。
“看他们好像挺得意，考不出去，还学个什么劲儿啊！”一阵窃窃私语传来，挨着我较近的两个男生在咬耳朵。我回头看看他们，他们眼里明显有点鄙夷的意味。这种眼神我也有过，在小学和初一时，对班级里倒数的同学我内心里瞧不起，有时同学问我一道数学题，我爱答不理的态度让他从那时开始与我保持了距离。没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种被嘲讽的神态也落到我身上，猛然间，一丝自卑的情愫荡漾开来，它涌上我的内心，虽只是浅浅的一点，但也尖如麦芒刺激着我的神经。那时我不懂得心里的这种感觉是自卑，它只是那么一缕一寸的存在着，埋下暗影的种子。听到这句刺耳的话，心中的滋味苦涩，我当时下决心分班后，一定好好学习，不能让别人嗤笑我。
从此，我全身心地投入学习中。经过两个月的努力，我的成绩突飞猛进，连老师都惊诧我学习提高得这么快。再次分班后，我被选入中等班级。那两个嘲笑我的同学再也没有异样的眼光，不知是他们忘记当初分班时站在他们身边的我，还是我的成绩让他们对我刮目相看。
由于基础差一些，中考时我虽然考上高中，但仅仅是副录取。所谓副录取就是在正常录取分数线下给各个学校多出几个名额，我因成绩贴近录取分数线而幸运进入高中校门。
在高中报到登记那天，我把名字和分数填写在教室讲桌上的表格里，“这个分数也太低了吧”，两个女生看完我填报的分数，一脸惊讶，好像我是通过关系办进来的。我听到这话，脸上发烧，有些尴尬，难怪别人说三道四，我的分数在全班45名同学里倒数第三。
班主任是位男老师，他鼓励我们说，高中是一个崭新的开始，也是智力较量的真正战场。我深深地记住他的话。在高中学习过程中，光有记忆力可不行，还得会分析，有解题思路和方法，初中时的那套办法俨然行不通，学习上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吃力。拿一道题不会，再做一道题，还是一知半解，勉强坚持着，第一个半学期快到了，每一回月考，成绩很稳定，不是倒数第三就是第四。自卑的情绪慢慢放大，它的种子在发芽开花，我有一种无助的衰败感。学习上的无力，老师上课叫你回答问题的概率很低，一次回答不出来，两次回答错误，老师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他要照顾全面，不可能为了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学生影响一大片。同学们看我的眼神也有变化，我总感觉有人在对我说，看，就是他学习不咋地，脑袋太笨！我陷入到啥也不会的自我贬损的境地。有一次晚自习，下课后我们在教室里疯闹，当时好几个同学纠缠在一起，不知谁一脚踹在墙上，留下模糊的鞋印。老师发现后，开始调查是谁干的，都有谁在一起打闹。老师并不清楚到底是谁把脚放在墙上，他只能挨个学生调查。这有如警察破案时的过程，让你自己反省错误直到承认。当时我也不确定那个脚印是不是我弄上去，可老师经过一番盘问，大伙儿的最终目标都指向了我。既然有了人证，我无法为自己辩白，只能承认。
在班会上，老师关于这次打闹事件的批评并不严厉，他也没有指名道姓，同学们对这事也没有过多的关注。班主任老师说谁的青春都会好动，只要改正就是好学生。即便如此，这件事对我来说，如芒在背，我的青春期情绪极不稳定，心理素质差让自卑越来越占据了主导，虽没影响到精神层面上的感官，可也是自我暗伤。为此，那段时间，夜里睡得不踏实，白天总是有不可名状的压迫感，我难过，我悲催，我自怨自艾。我无处发泄这种压抑在心底的坏情绪，幸好喜欢诉诸文字，好比一醉解千愁。文字记录下我的所遇所想所知所思。学习上的无力，生活上困顿，我都一一记录在本子上，一本不够就再记一本。
真的，我得感谢那些文字，它让我有了宣泄的出口。当一个人的自卑无限放大之时，也是思想精神上最为危险之刻。崩溃、错乱也许就在一念之间。好在我能从迷蒙中找到回归的路，让我看清该何去何从。
那几本厚厚的手书，曾有一个要好的同学看过，他大为惊讶。“没想到你的内心居然如此繁复，青春的心理太不稳定了。让我有些吃惊啊。”于是他尽力开导我，并在学习上给予我极大的帮助。他说：“我在学习上的困顿缘于没找对方法，如隔一座山，但只要迈过去，你就觉得前面至少不会是困难重重了。”在他的倾情助力下，我获得了些许的进步，尝到了答对题的甜头，这样，我对学习的兴趣浓厚起来，虽然也是在困境中摸爬滚打，但希望的盼头越来越大，这样总是好的。

渐渐地，我的学习有了起色，最好的成绩排到中游。我对那位同学感谢不已，他却谦虚地说，同窗三年，情谊满满，我也没做什么，你不用太过于有负担了。一席话让我的心境从戚戚的渺小自我里解脱，是啊，同学同学，不仅仅是学习上的互助，更有精神上的宽慰。这么多年来，我一提到高中时的过往，他连忙制止我，“总拿这说事，咱能大度点不？”不管他如何拒绝我的感谢，而我应当记得受人点水之恩，需以涌泉相报的道理，况且青春成长的路上，那样的帮助岂是一点那么简单。
从高一到高三，我经历了自卑情绪发展的过程，它的开始与结束是我青春年代的心路历程。高中毕业后，我彻底告别自卑，脸上的笑不再是一种敷衍的表情。经过自卑的洗礼，我从困顿的状态中找到自我调节的方法，变得不再患得患失，也能从容看待生活的曲折。不再为自己某些方面的欠缺而自毁，也不再为任何一面的出彩而自傲。我知道我没有可以骄傲的资本，成长中没有，中年里没有，暮年中也没有。我现在拥有的是一颗平淡的心，心田里有风雨更有彩虹。
有一个词汇最让我心绪难平，那就是“感恩”。是啊，怀着感恩的心，你才明白，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让你体验生活的复杂，体味生活的多姿，体会生活的多变。走过了诸多岁月才知道，金钱的多少并不是真正的财富，精神上的累积才是你一生最值得拥有的。

（作者系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王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