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石榴花

“谁家巧妇残针线，一撮生红熨不开。”读过这句诗的人，一定感触颇深。那艳丽、耀眼的火红，层层叠叠，那么旺盛，那么浓密，无论如何努力，也熨不开。似乎只有文字，才能让它们安宁下来。为了获得一种理解上的自愈，我走近它。

朵朵“火焰”，在树上被点燃。它那么旺盛，被时间的扇子，扇出一场大火。

这火，漫过我的少年、我的中年。

少年读石榴花，总觉得它开得不够多、不够浓，那个时候，觉得花越多越好，一个乡村少年的贫瘠，需要一场似火的丰腴来拯救。

现在，回头想想，多可笑啊。

中年的我，越来越不喜欢那种浓烈的火红，似乎火红的石榴花远没有白色的花更契合我的精神，红色太艳，无法让我的心安静下来。

我喜欢安静的黄昏，一个人坐在屋檐下，想想宋朝的事。故乡与宋朝那么近，又那么远，我抵达汴梁，也不过二十分钟的距离。但是，总觉得与它的趣味层次，隔着漫长的时间。

北方的石榴花开了，朵朵“火焰”，在枝头燃烧。

钟馗，头插一朵石榴花，与一个丑陋的男人形成鲜明的反差，总归有些突兀，倒是唐代大诗人杜牧在《山石榴》中写道，“一朵佳人玉钗上，只疑烧却翠云鬟”，一个美人与一朵花，恰到好处，别在发髻上，它欲燃的样子，让人有些担心，怕把青翠的云鬓给烧着了，多么饱满。

关于石榴花，有趣的事太多了。

这石榴花，却在花中为盟主，我猜，不算漂亮的它，一定是靠它的德行聚拢万花，辅以栀子、蜀葵、孩儿菊、石竹、紫薇等，这些花则被称为“花客卿”或“花使令”。喜欢花客卿这样的说法，花的世界最终也没逃离人的思想。

我喜欢石榴花，花朵盛大，像晚霞，像流丹，像一种红印花布。仿若世间疾苦，都被它覆盖了。

乡村的阳光会滋养一切生机，包括那些关于石榴花的词汇，也带着乡野脾气。

每次想到石榴花，就会想起石榴裙，它摇摆的样子，一定晃晕了前朝的文人。在盛唐的天空下，我们必须欢喜着石榴花炙热的爱情。

在乡下，石榴花寂然的样子，是整个乡村的样子，乡村的大地上，喂养着属于石榴花的哲学，一朵花对应着的，是多子多福的寓意，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处皆在，我想，有石榴花的地方，一定有无数欣喜若狂。

有人叫它安石榴，每次听到这个名字，总想起那个作家，他胡须横生，与安石榴的花，相差甚远，可是读他文字，方觉他的文字里带着饱满的籽，或许，那是灵魂上的果实。

他是一个诗人，写着人生的孤独，可是乡村的石榴花，也像一个乡土诗人，炙热地爱着这个世界，爱着人间一切可耻的与可爱的。

石榴花的寂然，推开了故乡的大门，鸟鸣隐隐，河水缓缓。缓缓归来的，是一朵花，它替我问候了那么多的故人。

（作者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陕西作家班学员）

编辑：贺兴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