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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德琴专栏 丨 村庄里的老井

作者:陈德琴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3-08-04 09:45:06

村庄里的老井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日复一日地供给乡亲们甘泉与乳汁,像母亲的脐带一样,牢牢维系着我们与大地的血脉亲情。称呼一口井或一眼井,仿佛唤醒身体的一个部位,从此与井相连,休戚与共。

村庄在铜锣山脉蒲包山下的丘陵地带,方圆无小溪小河潺潺流过,只有浑圆如乳房的土丘。土丘坡面便是庄户人家的庄稼地,土丘之间的小块平地,即为高低不平、错落有致的水稻田。村庄坐落在土丘的坳口里,前面有一个方形的大堰塘,后面是一大片苍翠挺拔的翠竹。

村庄是清朝末年建成的古老三合院。院子的祠堂、羊子洞、厢房等,全是质朴、厚重的青瓦木板房,有水桶般粗的木柱,坚实的椽檩,鱼鳞般的青瓦,还有宽阔的街檐和宽敞的晒坝,皆诉说着村庄的幽静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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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右厢房外有一口六尺见方的老井,井壁、井沿皆用条状青石砌筑。井边除绕村庄的茂密竹林外,还有一棵生机勃勃的樱桃树。春天时,粉白的樱桃花开在密密匝匝的枝叶间,给幽寂的石井带去春天活泼的生机。记忆中,方石井好像长年累月盛满清亮的井水,不满不溢,气定神闲。每到夏天,井沿边的石梯上,常常坐满乘凉的大人和小孩,摇着蒲扇,啃着嫩玉米棒子,说笑话,拉家常摆龙门阵,嘻嘻哈哈,其乐融融。盛夏时节,从地里收工回来的男人们,去到方井边,提上两大桶井水,在竹林里痛痛快快洗个淋浴,浑身舒爽。可即使天气炎热,他们亦被清冽的井水凉得“嗞嗞嗞”地哈冷气。空闲时,主妇们则拆了麻布蚊帐,还有厚棉衣棉裤,在方井边一棒一锤地浆洗。一桶桶清凉的井水不仅洗去乡亲们生活日常的脏污,更维系着我们平常日子的和谐与安宁。不过,方井里的水,叔伯婶娘们从来不挑回去饮用,尽管水质清澈、清亮,不知道为什么。正因为不饮用,他们才在井边洗澡、洗衣浆衫。提供饮用水的井边不能洗衣洗菜,这是对水井不被污染的保护和尊重,也是对村庄千百年来规矩的遵守。

村庄前方大堰塘外面有一口圆井,称之圈井。相比方井而言,圈井精致得如小家碧玉。井壁、井沿皆青石砌筑,井口为直径约一米的圆,井深约六七米。井壁有错落有致的“犬齿”,供村里人攀援而下,或淘井,或捡拾水桶。圈井的水专供院里人饮用,冬暖夏凉,无论寒冷的冬季,还是炎热的夏天,圈井口都有一层淡淡的白雾(水汽)弥漫。圈井里的水仿佛深闺里的女子,总是深深地藏于井底,从未满溢过。圈井边常年放有一根竹竿,供取水用。在竹竿一端的末端接口处凿洞,水桶绳子穿洞而系,竹竿带着水桶深入圈井,一桶甘甜的井水便在用力提拉竹竿后破井而出。井深,且费力,到圈井挑水成为男人专属。清晨或黄昏,各家男人不用安排,亦不用吩咐,自觉担了水桶走向圈井,向那口默不出声的圈井索取,再索取。

井是村庄人的口或眼,水缸则是井的伴侣。家家户户一口大石水缸,形如直径约四五尺的半圆形,置于烟火气息浓郁的灶屋里,或厢房外的街檐下。水缸上搁一横条石,水桶、木瓢放置其上,井然有序。水缸如井,常年盛满清亮井水,以瓢为牵引,井水便源源不断地流进锅里、鼎罐里,直至流进我们的碗里、嘴里和生命里。水缸还是乡亲们的天然冰箱,从坡地里摘回的茄子、丝瓜,随手往水缸里一扔,吃时再捞出来烹饪,新鲜得如刚从坡地里摘回来的一样。

水桶是每家每户不可或缺的家什。村里的大多数水桶是用篾条将一块块木板箍起来的圆柱形物体,其中两块对称且长于其他木板的木板,连接一横梁,用于扁担木钩钩挂。男人们担水,仿佛一场优美的舞蹈:扁担在肩,两手轻揽钩绳,两只水桶晃晃悠悠,吹着口哨或哼着歌儿来到井边,遇井水满溢,将水桶往井水里一按,呼地一下提上来,扁担往肩上一挪,喊道:“走起!”为了不让水泼洒出桶,聪明的乡亲们便在水面上放一片荷叶或南瓜叶,瓜叶在水面上一荡一漾,步伐悠悠,生活悠悠。

后来,村庄里的人慢慢走出山坳,走向了外面的广阔世界。方井、圈井逐渐变得寂静和冷清,井沿边青苔遍布,杂草丛生,唯有那一汪清清亮亮的井水初心不改,守望着村庄。


编辑:陈一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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