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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发仔专栏|枸士柑

作者:郭发仔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3-08-07 14: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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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记得小学学过一文,文章开篇便是“我的故乡在江南,我爱故乡的杨梅”。那时,我总以为自己的村子是南方最大的世界,无从知道那个不曾谋面的江南在何方,究竟离我有多远。

我那时没吃过杨梅,根本不知道杨梅长什么样。文中说,吃下几颗杨梅,便酸得连豆腐都咬不动了,这个我是信的。我一摸课桌里那个不成型的帆布书包,几个圆鼓鼓的柑子,被几本书焐着,有一种特殊的香味漏出来,口里顿时渗出幽幽津液来。

柑子是青的,那个硬实的梗都去不掉。老家的柑子树多,菜园里,马路边,老屋后,随处可见那么安静的一棵,在春花秋月里独自灿烂,在夏雨冬雪里低吟浅唱。

老屋后有一棵柑子树,枯死多年后又发了几根新枝,竟也长得茁壮,开枝散叶像一把半开的大伞,兴许老树生前也是这个样子。我很少去看这棵柑子树,因为屋后杂草丛生,辣蓼草、苍耳草、狗尾草。每年春天,这棵柑子树会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开出星星点点的白花,洒在油亮的叶丛上,像梦里闪烁的光斑,像绿野上纷飞的小蝶。春天的雨水里,除了那种浸润空气的清新,便是这柑子花浓郁的芳香了。老屋太老了,有种存续多年的老气,似乎一低头便会睡过去。这柑子花开得繁多而热烈,仿佛是为唤醒老屋而开的,年年如此。

村子里的柑子树,结的都是臭皮柑,也叫狗屎柑,老屋后的这棵也是。但老屋后的柑子树好像营养不良,果很小,也不多。几乎等不到成熟,臭皮柑大致成型时便被人瞄上了,隔几个时辰,树上便会莫名地少几颗。那时真饿,臭皮柑是一种廉价的开胃零食。掏出鸭梨形的臭皮柑,一身青褐色的皮满是褶皱,未老先衰一般难看。从底部用指甲一戳,将皮掐开,立马会冒出一股浓烈的薄雾来;旋即,一股辛辣酸涩的味道呛入鼻腔,洇入眼角,辣得人掉眼泪。将皮一层层剥离,露出白嫩的絮状的内皮,再小心将白絮状的内皮剔去,臭皮柑一瓣一瓣的肉便显露出来,紧致而硬实,半透明的果肉里可见粗大的柑籽儿。掰下几瓣塞入嘴中,狠下决心一咀嚼,那酸劲如洪水猛兽般在口里撞击,别说牙酸了,就是舌尖和嘴唇都一触即溃,几个时辰都恢复不得。

青涩的臭皮柑,不仅酸,还苦,微不足道的那点甜味,也是那时小娃儿没得选择的选择。很多时候,大人会把没人愿意摘的臭皮柑取来,对半切开,放在地上晒干,然后卖给药铺。大伯家的柑子年年都是这样处理的,驼背的大婶总是小心地呵护着他家门边的臭皮柑,村里小娃儿无从下手。大小青涩的臭皮柑没有当成并不美味的零食,而是都入了药,做了另一种高贵的救赎用途。其实,在老家,臭皮柑不咋地,但并不影响它是个好东西。无论成熟与否,将剥下来的臭皮柑皮收集起来,晾干,偶感伤寒嗓子疼,拿来熬水,加点冰糖,一碗热水喝下去,效果好得很。老家人一年四季与水土打交道,风里来雨里去,很多小疾都是用类似办法来对付过去的。

臭皮柑的另一种吃法,是多年后才发现的。将收藏到冬天的臭皮柑剥了,用火钳夹了放在炭火上烤,待周身焦黄,发出一阵浓郁的酸香时挪开,在不烫手时剥了吃。如此吃法,酸劲弱了许多,更多的是柑子的浓郁与微甜,据说预防感冒有奇效。不过,我很少感冒,没有验证过是否灵验。

为稻粱谋,离开老家很多年,臭皮柑的味道逐渐从记忆中慢慢淡去,嘴里常吃的耙耙柑、不知火,还有各种味甜水丰的美味橘子,令我几近忘了来处和归途。去年春分节,老家一年一度的民俗庆典,友人发来人群熙攘的照片,隆重的仪式上有人在宣传枸士柑饮品,说沁甜清香、入口生津,有止咳化痰功效。我看见了图样,分明是久违的狗屎柑,不过被处理成一种罐装饮品。那时,我嘴里涌上来一阵浓烈的酸甜,是狗屎柑成熟的味道,是亲友执手相依的味道,有岁月老去的韧性与回甜。

很庆幸,老家的狗屎柑还在坚守自己的故土,不过换了一个名字,像一位精神焕发的绅士,像一句意味深长的隽永的诗。

(作者系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周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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