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平专栏|斑鸠叶豆腐
作者:吴建平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3-08-22 15:40:06“斑鸠叶豆腐,绿油油嫩闪闪的斑鸠叶豆腐。”叫卖声混合热浪,从两百米开外的小区大门口飘来,勾起了我对这难忘消夏美食的记忆与向往。
在渝东七曜山老家的山寨里,斑鸠叶豆腐家家会做,它是用生长在田边地角、溪沟两岸一种叫斑鸠叶的低矮灌木的嫩树叶纯手工制作的山珍美味,是没有任何化学添加剂的地道绿色食品,色如翡翠,晶莹剔透,富含植物胶原蛋白,入口唇齿留香,滑嫩清爽。
母亲擅长做这样的美味小吃,还说得出很多鲜为人知的门道。
上小学那些年的盛夏,集体劳动收工后,左邻右舍片刻不停赶回家里享清凉,母亲还要顺手摘一些斑鸠叶回去,带我一起做斑鸠叶豆腐。
母亲吩咐我端来清水,加了食盐,将斑鸠叶浸泡十来分钟,逐片洗净,沥干水分。
利用这个间隙,母亲又让我爬上屋前的柏树,剃下几股枝丫烧成灰,捧进盆里加开水搅匀沉淀冷却备用。
母亲说,制作灰水看似辅助环节,实则不可小视。做斑鸠叶豆腐不能用油脂过重的树枝烧成的灰,比如松枝,烧出来的灰是黑色,做出来的豆腐绿黑绿黑的不好看;用开水而不是生水浸泡灰水,是因为烧开的水经过高温杀菌,肠胃不好的人吃了,也不会有腹泻等不良反应。
准备就绪开始做豆腐,我们把沥干水分的斑鸠叶倒入菜盆,双手不停用力揉搓,直至绿叶变成叶渣,渗出滑溜溜绿莹莹的汁液,再连汁带渣倒进滤布过滤。我和母亲各执一头,抬起滤布,裹住渣和汁,各朝相反方向拧挤,汁液牵着线流进盆里,过滤完毕,倒掉叶渣,逼出沉淀好的灰水,倒入滤布,滤掉杂质,混合到汁液中反复搅动,当汁液变得浓稠,就停止加水与搅动,凝固约半小时,翠绿欲滴的斑鸠叶豆腐便神奇成型。
趁母亲转身进厨房的工夫,馋虫驱使我偷偷在菜盆边缘抠一小块塞进嘴里,凉悠悠甜丝丝的,还散发着淡淡叶香。
“猴急么子哦,快去打桶凉水回来。”我的偷食行为没有逃过母亲大人的法眼。
寨子不远处有一眼龙洞,洞里冬暖夏凉,涌出的山泉水清冽甘甜,太阳越大越毒,洞内冒出来的冷气就越大越凉爽,龙洞水也变得冰冷刺骨。人们热得心里发慌时,就跑去龙洞口享受湿漉漉的凉风,顺手拿起木瓢,舀一瓢龙洞水咕噜咕噜灌进肚去,顿时凉透心脾,嘴里情不自禁发出感叹:“爽、爽、爽。”爽够了,还不忘提一桶凉水回家,舀一碗陈年醪糟,加几粒糖精,勾兑一盆凉水醪糟,供全家人解渴祛暑。
取回凉水,母亲已备好拌料,泡辣椒、大蒜、山胡椒剁成末外加泡菜水和葱花,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这已经够得上奢侈了。母亲将斑鸠叶豆腐切成方块,取出两块放进凉水里凉透,再捞出打成小块,淋上拌料,随即食用,酸酸爽爽,回味悠长。
美美地嚼着斑鸠叶豆腐,叫卖声仍在小区上空回荡,原本已被暑热弄得有些烦躁的心绪,仿佛注入丝丝凉意,瞬间舒爽许多,于是拿了小盆,下电梯直奔大门而去。
四下张望,不见摊位,唯大门左边旮旯树荫下挤成人堆,那声音就发自人堆中央电瓶车上的小喇叭。循声走去,见被围在中间那五十来岁古铜色皮肤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忙得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手拿西瓜刀,麻利地切豆腐、称秤、配调料、算账、收钱,章法不乱,一气呵成,运来的三大桶已经卖完两桶。
买了豆腐的人心满意足地回家,我要了一斤,付了三块钱。
人堆渐渐缩小,我便与男人拉起家常。他就是县城周边某镇的农民,租地种了三十多亩斑鸠叶树(斑鸠占),专做斑鸠叶豆腐三十多年,季节性雇请了十多个农民工,县城里大一点的住宅区、农贸市场和酒店都有配送和销售,整个夏天日均销量上千公斤。
能从传统小吃里找出解锁产业振兴密码,能发现小食品里的大商机,能把小豆腐做成大产业,着实让人惊喜!看着眼前其貌不扬的男人,我想,这大概就是新时代的新农人。如若有更多智慧的新农人回归,乡村何愁不振兴?
久违了,斑鸠叶豆腐,愿你在乡村振兴之路上越走越远!
(作者系重庆市杂文学会会员)
编辑:汪茂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