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克存专栏｜只道幸福是寻常

小时候，我摇晃着小脑袋，疑惑地问母亲：“父亲当年那么穷，家里只有一间茅草房，为什么还会选择嫁给父亲？”

“找一个寻常人家，过一辈子寻常生活。”母亲不正面回答我，而是满脸堆着笑，说这是她的父亲、我的外公在她待嫁时，叮嘱她的话，以此来“搪塞”我。

什么是寻常？小时候，未经历过风雨洗礼，也未尝过生活的酸甜苦辣咸，我不能理解“寻常”二字之含义。曾开口问母亲，母亲倒也回答得很爽快：“陪你爸吃一日三餐，伴你奶白发上头，看你健康快乐长大，再种几亩地，栽几畦菜，每日清晨扫一遍地，每月赶几次集，这便是寻常。”母亲说得实实在在，幸福满满，无限笑容堆在脸上，而我却似懂非懂，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长大后，我经历了生活，也读懂了生活，此时的我才明白，原来柴米油盐酱醋茶、厨屋烟火、客房人情味儿、一粥一饭、邻里人生，都是寻常。寻常藏在了平凡的日子里，而人生的幸福，也都藏在了寻常里。

记得一首词：“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睹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一个“寻常”，承载了词人全部的爱情和亲情记忆，也记录了他那由繁杂与琐碎构成的大部分生活，更珍藏了他对亡妻的恋恋相思和幸福回忆。

“当时只道是寻常”，人一生的幸福，都藏在了寻常里。或许，每一个日子都因寻常才美，也因寻常才有记忆。回望儿时的路，我曾一个人站在土灶台前等饭熟、一个人坐在门槛上看远山、一个人蹲在地上玩泥巴，我曾一个人背着书包离了家又回，又一个人拉着行李箱出远门，最后再一个人回归故里，还有院前的一棵老树、门前石阶上的一块石头、木衣柜里的一件旧衣裳、嘴里哼唱了几十年的老歌谣、抑或是蒙了尘的被我遗忘了的一本旧书……每一件事，每一个物，它们都很寻常，但偏偏就是寻常的它们，藏下了我诸多的生活秘密，承载了我的感情，化作了我丝丝缕缕的记忆，变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保藏了我一生的幸福。

《菜根谭》里说：“悠长之趣，不得于浓酽，而得于啜菽饮水；惆恨之怀，不生于枯寂，而生于品竹调丝。故知浓处味常短，淡中趣独真也。”意思是说，让人意味深长的事情，不是山珍海味，而是饿了能吃饱、渴了有水喝；让人心生厌烦的情怀，不是枯燥乏味，而是被忧伤的音乐引起，故而味道愈浓，时间持续愈短，而寻常的事物，平凡的感情，却是最真实，最长久。

现如今，我的父母都老了。每次回家，看到母亲在和面、父亲在剁馅，我仿佛看到了他们之间矢志不渝的爱情，也看到了他们互相搀扶、一起走过的日子，而这种日子，就是幸福，就是美好，就是寻常。

莫道快乐无处觅，只道幸福是寻常。寻常的日子，有着寻常的快乐，寻常的快乐，也伴着寻常的幸福，寻寻常常，平平淡淡，亦长长久久，让人一生都难忘。

（作者系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王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