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启智专栏｜汪师傅

汪师傅是小区水电工。

业主或者住户哪家水管坏了，或是照明线路出了问题，汪师傅总是随叫随到。汪师傅虽然皮肤黑得像张飞，却为人和善，见人总爱笑眯眯地打招呼。小区业主或住户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

可是最近，我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劲儿。

周六上午，我家客厅的灯管不亮了，我用语音告诉了汪师傅。汪师傅并未像往常一样干脆利落地说：“马上到！”过了大概十分钟，他回复道：“今天没时间！”

我问：“下午也不行？”又过了五六分钟，他回复：“等明天上午……”

真是“祸不单行”，客厅灯管损坏不到半月，我家洗手间水管又漏水了。这次，我没有微信告知，也没有打电话，而是直接上门，去水电工的工具房里找汪师傅。没事的时候，汪师傅就在那里休息、喝茶。我进去时，汪师傅正在抽烟，室内光线有点暗，加上烟雾缭绕，我看不清他的脸。“什么事，老板？”汪师傅问我。“家里卫生间的水管又坏了！”我的语气有些沮丧与无奈。

汪师傅笑着说：“上午不行，我困得不行，现在要补睡一个小时觉，下午再去看。”我有点失落地转身回家，边走边想：这才刚起床不久，补什么觉呢？

我思来想去，认定问题出在劳动报酬上。以前，汪师傅上我家维修，我都是转账或发红包支付工钱。汪师傅说要五十元，我从不打折扣，甚至给他六十元。后来，我妻子抢着付账，付账之前，她总要讨价还价一番。汪师傅说六十元，她可能只给五十元。汪师傅说五十元，她可能会给四十元甚至三十元。

没错，我敢断定，汪师傅最近以来对上我家维修“消极怠慢”，跟我妻子的讨价还价有着因果联系。

要知道，现在的汪师傅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去年春天，我家阳台专门为花草浇水用的水龙头突然破裂，水哗哗地流了一地，差点儿漫到客厅。我手忙脚乱地关闭自来水总开关，赶紧给汪师傅打电话。汪师傅回复：“马上到！”五分钟后，汪师傅已经站到我家门口。汪师傅察看了水龙头的破损情况，说：“这已经坏掉了，得换新的，质量要好一些的！”

我随手从茶几上抓起便利贴纸片，按照汪师傅吩咐写下需要购买的水龙头型号、规格以及品牌名称，飞快出门、进电梯、下楼，出小区，直奔五金店。临出门时，我给汪师傅倒满一杯热茶。他坐在客厅沙发上，顺手掏出一支香烟。五金店距离小区门口两三百米远，我很快就折身返回。汪师傅说我跑得真快，他一支烟还没抽完。汪师傅起身，接过水龙头，拿起扳手，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把新水龙头安装妥帖。

还有一天下午，妻子对我说，家里洗澡间的下水道堵住了，她晚上加班，要我回家找汪师傅处理。我下班走出办公室时，拨通汪师傅的电话，请他上门疏通下水道，并告诉他我半小时后到家。当我走进小区，走到单元楼一楼大厅外面时，汪师傅背着工具包，已经在门口等我了。

我把汪师傅以前的“表现”说给妻子听，要她以后不要再跟人家讨价还价了。妻子不同意，并且很是生气，大声嚷嚷：“好多人在外面做手工，辛辛苦苦一个小时才十几元，他上门十几分钟就挣几十元，哪里给少了？”

小区俱乐部有个乒乓球室，我经常去那里打球，小区邻居小郑也经常去。我和小郑是棋逢对手的球友，因而隔三差五相约切磋。

那天下午，我和小郑又在小区球室碰面。我问小郑家水电维修找谁，小郑说：“就是找汪师傅！”我又问他：“你有没有感到汪师傅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可是随叫随到。”小郑笑了：“没有感觉，小区里面一千多户人家，多数人家水电出问题都是找汪师傅，他要按照先来后到顺序上门维修。最近我家水管坏了，打电话给汪师傅，汪师傅说忙不过来，要两天后才能上门，结果我只好请小区外面的师傅上门维修。”

“那你们每次水电维修给汪师傅多少工钱呢？”

“汪师傅这人心肠软，好说话，每次累得满头大汗，只收三五十元，一包烟钱而已。要是请小区外面的师傅，少了一百元人家不会上门。” 末了，小郑又补充道：“我妻子有时还和汪师傅讨价还价，汪师傅从不介意……”我听了不禁哈哈大笑。看来，过日子持家，家庭主妇精打细算甚至“抠门”是相似的。

打完球，我走出小区俱乐部，顺着小区人工湖绿道回家。在绿道尽头，有一段路面覆盖一层新土，明显刚刚开挖又复原。见一位清洁阿姨正在清扫树叶，我多问了一句：“请问这路面为啥又开挖？”清洁阿姨竹筒倒豆子一般地说道：“地下粗水管破了，星期三晚上汪师傅在这里抢修到大半夜……”我仔细回想，我正是星期四上午去找汪师傅，难怪他当时说要补睡一觉。

此时，夕阳快要落山，天边放射灿烂的彩霞。我分明感到我的脸上有些发红，不知是由于羞愧，还是夕阳映照的缘故……

（作者系深圳市作家协会会员、深圳市文学学会理事）

编辑：王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