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德成专栏|老家的包面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3-09-20 14:35:31一夜不急不缓的秋雨,终于让发威的“秋老虎”偃旗息鼓,清晨的风儿带着丝丝凉意,格外舒爽。
回到我的老家重庆市开州区,早餐一定会去街边的小面馆吃一碗包面,当我们走进去的时候,桌子边已经坐满了食客,还排着长队等候……
小小的面馆里,整洁有序。一位俊俏而又麻利的女人在掌勺,只见她两只手翻飞,不停地在一口大铝锅里搅拌打捞;嘴里还不停地提醒帮手,脸上挂着微笑,时不时地回应着客人。一个小面馆经营得热气腾腾、人声鼎沸,香味儿四溢。在店里招呼客人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娘,人人都喊她老亲娘,只要你进店一落座,她就会微笑着立马递给客人一瓷盅豆浆,让你开胃润嗓。很有意思的是,每个小瓷盅上面都印着一句怀旧语录,耐人寻味,勾起人的遐思,浮躁的心便平静了下来。
十分钟后,我们要的包面端上桌来了。鲜美的味道扑鼻而来,赶紧皱起鼻子闻了闻味道,然后深深地吸一口气,才开始动筷子。开州包面的灵魂是当地人最爱的山胡椒,很多家常菜都会放山胡椒。虽然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但是山胡椒倒是不缺,家里的山胡椒从树上摘下来捣碎就拌着吃,鲜香无比。虽然离开家乡好多年,但一直偏好这口。也许是联想起了小时候的味道,满满一大碗包面,被我囫囵吞枣地下肚,一口汤也没有剩下,回味悠长。
小时候吃顿包面,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儿,一年里也没有几回,逢年过节或者有客人才有机会吃上。一般来说,第一顿包面大多是在端午节里吃上的。那个时候,栽完田里水稻秧的男人们上坎了,收完坡地上麦子和油菜籽的女人也喘过气来了,累趴了的家家户户有了点笑脸,虽有些苦涩,但终于迈过了青黄不接的粮荒。巧的是端午节多数是在春夏之交的雨季,也不能劳作。闲着的大人们就张罗着做顿好吃的,首选就是做顿包面来打牙祭。那时候,父亲用竹编的小簸箕,端上还没有完全晒干的七八斤小麦,到队上的面坊去换面粉,顺便在山里摘一把刚露嘴儿的山胡椒,用桐树叶包着带回来,一到家就挽起袖子揉面擀皮。母亲也从菜地里提回一篮子瓜菜和小葱,加上过年攒下的几片豆干和腊肉,搅碎在一起做馅儿。我呢,就在院子里跑进跑出地炫耀后,早早地坐在饭桌前,眼巴巴地望着围着灶台忙碌的父母背影,不停地咽着口水……
过了一会儿,忙得一脸通红的母亲,泼泼荡荡地端来一盆煮熟的包面放在桌子上,热气四散,满屋香飘,欢喜得跳起来的我,没等母亲开口,便伸手舀了一勺,万没想到母亲眼睛一瞪,“啪”地一巴掌打在我的肩膀上,说吃好的东西,必须记住先要孝敬那些在天上的老祖宗,以后的日子才会越过越好。说完母亲又一大碗一小碗地往邻居家送去,直到父亲也坐上桌,才让我动起筷子来。如今回想起那时刻,那余味余温还在嘴角,始终抹不去。
那个年代的老家物资匮乏,但是民风淳朴,互相帮助、互通有无,邻里间的大事小事,晚上在坝子里一坐,就豁然有了头绪。逢年过节,或者邻里有娶媳妇嫁女儿的大喜事,家家户户都要彻彻底底地做一次卫生,主动安排客人在家住宿。而我们这些孩子,也落个宽松的日子,无拘无束,任性地打闹。米泡儿、苞谷泡儿,把上下衣兜装得鼓鼓囊囊的,一天吃得口干舌燥后,便在门口的堰沟里躺着喝水。平常日子里,不管哪家来了客人,做了好吃的饭和菜,也会挨家挨户地端来端去。那份纯洁如水的乡里乡情,一直是缭绕在我心中的乡愁,历久弥新。回忆起这样的过往, 我对母亲的严厉有了更深刻的包容和理解。
还有一次,父亲挑公粮到粮站上交,我也背了20斤跟着去,那是我第一次去赶乡场。父亲把公粮上交后,直接把我带到场上的一个叫“三八合作商店”的面馆,让我第一次在馆子里饱餐了一顿包面。父亲说主勺的是个远房亲戚,让我喊他表叔,外号叫“吴多耳”。表叔耳朵大,耳垂下面长了个肉疙瘩,所以都喊他“吴多耳”,其实父亲也只知道表叔姓吴,却叫不出名字来。那天,表叔一眼看见乡下来的我们父子俩,赶紧招呼我们进店。表叔体形肥胖,笑起来像一张罗汉脸。他特别为父亲和我煮了一钵他亲自包的包面,而且还帮忙交了4两粮票和4毛钱。难忘的是,他跟我父亲说好,还把我留在店里和他睡了一夜。我同他和衣躺在两张并拢的桌子上,望着一盏沾满油污有些昏黄的煤油灯,前半夜听他摆龙门阵,后半夜听他如雷的鼾声……
老家的包面,后来也被外来人称之为“抄手”,现已成为风味独特的传统美食。其实,乡愁也是味觉的思念,无论一个人在外闯荡多少年,即使口音变了,但是对故乡的味道,仍旧无限怀念。每次回开州,一定少不了一碗山胡椒包面……
编辑:胡晨愉,熊冬梅,全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