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凤国专栏丨鸡蛋的往事
作者:孙凤国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3-10-07 13:44:06前几日,从医院接父母回家,蒸鸡蛋羹时,发现仅剩了四五枚鸡蛋。母亲说:“家里就喂了四只鸡,还有一只是公鸡,吃完饭到村里的超市买点吧。”
我有些哑然,三十多年前,鸡蛋是主要的营养品,甚至是“硬通货”:一个鸡蛋可以换两块雪糕或一包方便面,也可以换食盐、碱面等日常用品。代销点每隔几天就把积攒的鸡蛋卖给来送货的人,平日里,也有走街串巷收鸡蛋的商贩,围绕着鸡蛋,养活了一群人。因此,在我的故乡,鸡蛋又被称为“鸡屁股银行”。正是因为鸡蛋的价值,家家户户都会喂养一大群鸡来贴补家用,没想到,现在家里竟然缺了鸡蛋。
那时,母亲每天喂鸡的时候都会认真地数数,用葫芦做的瓢舀上半瓢玉米,站在院子里喊一嗓子,在院子附近灌木丛里觅食的鸡全争先恐后地飞奔而来,瞬间铺满了大半个院子。我为这乱糟糟的场面发愁,这哪能数得清嘛。母亲却不慌不忙,把玉米撒成一条线,半个院子的鸡跟着食物自觉站成一排。一般数两遍,数对不上数后,再数一遍。记得有一次,母亲连数了三四遍还是少一只,母亲挨个看去,自言自语地说,少了一只最老实的黄母鸡,估计是被黄鼠狼叼走了。
我的天,家里有二三十只鸡,光黄色的就有七八只,母亲是如何记住每一只的。
母亲为此心疼得一连几天吃不下饭,每次吃饭的时候就说,“早知这样,还不如炖了吃了。”我听着母亲的话,望着桌子上没有油星的青菜土豆,想起那香喷喷的鸡肉,油汪汪的鸡汤,偷偷地吞咽口水。她还派我到家旁边土坡上的灌木丛里找了好几次。我在枝蔓丛生的灌木丛里无聊地穿梭,除了满地的鸡粪,连只蚂蚱也没看到。
就在那只老实的黄母鸡逐渐淡出我们记忆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它竟然带着一群毛茸茸的小黄鸡出现在了院子里,“咯咯咯”地向母亲炫耀着。母亲惊喜万分,赶紧端出舍不得吃的小米,放到一个破碗里用温水泡上,当作小鸡的口粮。
我仔细观察着黄母鸡,除了母亲嘴里说的“饿瘦了”之外,简直同其他几只一模一样,我开始佩服起母亲的观察力了。
一年冬天,和小伙伴们玩捉迷藏。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一座高高的柴垛,舒服地躺着。感觉屁股的位置有硬东西,我翻过身一看,原来是一窝红皮鸡蛋,足足有十多个。我悄悄地溜下柴垛,拿了一个篮子,又悄悄地爬上去,把鸡蛋放进篮子,一溜烟儿跑回了家。
晚饭的餐桌上,多了一盘香喷喷的大葱炒鸡蛋。母亲说,这是谁家的鸡要抱窝了,偷偷把蛋下在那里,还没来及孵化就被主人用水淋“醒”了。
每家喂的一群鸡里,几乎每年都有一只或几只母鸡要抱窝,我家失而复得的黄母鸡就是其中一只。抱窝的母鸡提前很长一段时间就不下蛋了,垂着两个翅膀“咯咯咯”地乱窜,像一个不务正业的闲散农民。大多数主人舍不得“鸡屁股银行”的那点鸡蛋利息,在他们的眼里,不下蛋的母鸡就像不干活的农民一样,得治。于是嘴里含一口凉水,趁母鸡不注意,一口喷在母鸡头上,把它淋“醒”,若还是不行,就把它按到水盆里,三番五次下来,大多数母鸡“醒”了,不再做繁衍后代的梦,不过也有的“执迷不悟”,一心想孵化一群自己的后代,不论主人用何种办法,依然沉浸在繁衍后代的梦里。主人心软了,从筐子里挑上一些鸡蛋,尽量把每只鸡下的蛋都挑上一两个,让每只母鸡都有自己的后代。
我又开始怀疑母亲的观察力了,她竟然没有发现那只黄鸡很长时间没有下蛋。
我在鸡蛋的事情上还出过糗。那年我还没上小学,和其他几个小伙伴到山里割草,在草窝里发现了几枚野鸡蛋。我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向四周警惕地望了望,趁着其他人没有注意,赶紧装进了衣服兜里。在割草的时候,我一直小心翼翼地护住衣服兜,生怕把鸡蛋碰坏。割完草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解大便,我把草筐子放到路边,一头钻进了草丛里。刚蹲下,鸡蛋就碎了。我赶紧提起裤子,边走边从兜里往外掏,在路边等待的小伙伴们看见我手上粘着的黄色的蛋液,还从兜里掏来掏去,全部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愣了几秒钟后,捂着鼻子四散而逃。第二天,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村子,那段时间,村里人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好在上学后,我的成绩还算优秀,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我是个正常的人。
后来,随着交通的便利和生活水平的提高,购物越来越方便,鸡蛋的地位大不如前,养鸡的数量越来越少,多数人家只是象征性地养上几只,也只是为了在外打拼的儿孙们回家时炖上一只。街上和院子里几乎见不到鸡屎,整个村庄干净多了,山里也不再像以前一样,为了喂鸡,种一些不适合山里生长的粮食,栽上了经济价值更高的果树,农民的腰包也更鼓了。
没了竞争,每天清晨,村里的公鸡象征性地叫上几嗓子,敷衍完“工作”便回窝了。如今,一到晚上院子的树上蹲满了鸡的日子再也寻不见了,就像现在的夜晚,已经看不见挂在夜空的星河一样。
编辑:孙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