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晶芳专栏｜蚌舞千年有传承

在节奏分明的锣鼓声中，身着粉色衣裤的女子背着两扇大大的蚌壳，莲步轻移，翩然上台。随着她双手的动作，两扇鲜红的蚌壳不断翕张着。一个头戴草帽、身披蓑衣的老渔夫紧跟其后，他膝盖微屈，迈步稳健，轻摇脑袋，慢捋髭须，还不停地挤眉瞪眼，时喜时嗔，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生动夸张，很是滑稽可笑。这老渔翁追着蚌壳精又是摸来又是打，还不时撒开长长的渔网试图捕捉蚌壳精，累得满头大汗，却被蚌壳精戏弄得窘相百出：一会儿胳膊被夹住，好不容易挣脱后，转眼屁股又被夹住了，最后连脑袋都差点不保……台下，掌声雷动，笑语喧哗。

眼前这幕喜剧中渔翁的扮演者是今年55岁的凤元富，他已有十多年的蚌壳舞表演经验。现在，他是安徽省泾县茂林镇沈岗村蚌壳舞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传承人。

蚌壳舞是一种传统的民间灯舞，在汉族地区广为流传，已有千年历史。晚清时，蚌壳舞传入安徽泾县茂林镇沈岗村。经过几代人的传承与创新，现在的“沈岗蚌壳舞”已成了当地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一种表演形式。

蚌壳舞的创意设计源于一个传说故事。从前，有个老渔夫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大清早出门捕鱼，忽见清凌凌的水中金光闪闪，凑近一看，原来是只蚌壳精在翩翩起舞。两扇精致的蚌壳时开时合，逗得老渔夫心里直痒痒。他连忙下网捕捞，“三打三摸”终不得，只能悻然抛沙，沮丧而归。蚌壳舞便是渔夫这个“蚌精梦”的艺术再现。剧中渔夫从出门到回家，除了偶尔一两声叫嚷，和哑剧一样全程无台词，所有的情节都是通过演员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来呈现，表演难度很大。

“学蚌壳舞，除了性格要活泼开朗，也得有点天分。有些人无论老师怎么教，动作都僵硬不到位，哈哈，我当初一学就会。”说起跳蚌壳舞，凤元富眉飞色舞，很是自信。当年，村里跳蚌壳舞的老师傅想选徒弟，挑了一批人，天天在广场上教他们，最终却没找到一个满意的。凤元富一看就觉得简单，便毛遂自荐。果然，他虽年过四十，却一学就会。因从小练习武术，身体协调性很好，再加上本身性情幽默，他很快就从一群学员中脱颖而出，成了扮演老渔翁的不二人选。多年来，他和蚌精的扮演者王桂芳配合默契，形成了生动风趣的表演风格，他们的蚌壳舞自然成了村里镇上直至县里每年正月和其他喜庆之日的保留节目。

在长期的学习和表演过程中，凤元富对传统的蚌壳舞进行了改进和创新，使得整个节目更加欢快诙谐，笑点频现，逗人捧腹。

凤元富根据自己对渔夫形象的深入理解和感悟，大大丰富了这一角色的舞台动作和面部表情。原来老渔夫只走一种“鸭子步”：膝盖微弯，踏步向前，两手举至肩头，手掌翻上落下，同频同步，整个动作单调机械，缺少变化。凤元富通过反复琢磨，对“鸭子步”进行了改良：原来微弯的双腿变深蹲，两手置于身侧，用暗劲，一前一后，交叉摆动；碎步前移的同时，脖颈前后左右晃动，配合极力搜寻的眼神，生动性大大加强。凤元富还在改良版“鸭子步”的基础上增设了两种步伐，将其命名为“小偷步”和“老妈妈步”。

先看“小偷步”。只见他弓下身子，左脚大步跨开，在空中划了个半圆后，落在左边地上轻轻一点；与此同时，脖子向前一伸，头两边晃动，眼睛瞪得溜圆，似在搜寻着什么。停顿数秒后，身子微起，抬右脚，越左膝，往左挪步，再次弓身，眼睛则往两边睃个不停，典型的贼精贼精的神情；当右脚轻点地面之际，右手臂也迅速伸出指向前方，“唔”一声清亮的尖声似惊似喜，这是“小偷”有所发现了，整个动作于此戛然而止。“老妈妈步”相对简单。不需大幅度弓身，只微微驼着背，双脚左右摇晃向前迈动，两手也随之前后摆着，不时伸出一只手往前指，口中喊着：“来喽！来喽！”脸上满是喜庆，典型的农村老太太赶着看热闹的模样。

这两种步伐均稳健灵活。凤元富脚下仿佛装了弹簧，且眼神配合动作，大大加强了渔夫形象的滑稽感和生动性，更好地将哑剧、喜剧、丑剧等艺术形式融为一体，整个节目的观赏力和表现力得以大幅度提高。

在参加某些重要演出时，凤元富会在蚌壳舞中适当增设一些配角，以增强整个节目的感染力。在宣城市第七届文房四宝旅游节表演赛中，凤元富就增设了小渔童、小蚌壳、小虾米等配角。几个“小家伙”围绕着老渔翁和蚌壳精，或逗引，或调笑，生动活泼，呆萌可爱，既使得全场气氛更加欢快热烈，也很好地起到了烘云托月、彰显主角的作用。最后，“沈岗蚌壳舞”获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当时比赛一结束，许多观众都跑来跟我合影，都说这个节目把人肚子笑疼了哦！”说起曾经的辉煌战绩，凤元富满脸兴奋和自豪。

为了呈现出最好的舞台效果，凤元富和他的团队除了在表演上精益求精，在道具的选用与制作上也毫不含糊。早些年，他们表演用的蚌壳都是自己制作，先用竹篾和铁丝扎成大框架，后以大红绸布罩于内外，再在绸布边缘镶上一圈绿绸做成的荷叶花边，一个红绿相间活泼喜庆的蚌壳就完成了。近两年，在网上就能买到现成的蚌壳道具了，凤元富也是尽量挑那些制作精良的。他说，价格高点不要紧，关键是质量得好，否则会拉低整场演出的档次。连老渔夫的胡子都有讲究，因为黑胡子比白胡子更显俏皮，凤元富特地买了好几条黑胡须，还有锣鼓唢呐等，一丝马虎都不能有。

沈岗蚌壳舞在滑稽幽默的表演中，渗透着淳朴的生活气息和浓浓的乡土味儿，整个节目从头到尾都洋溢着欢快明朗的气氛。表演时长根据情况随机而定，长可一小时，从渔夫早晨醒来到最后抛沙返家，均细细呈现；短则二十分钟，只表演高潮部分，即渔夫与蚌精缠斗的过程。蚌壳舞的表演场地局限性也很小，除了专门的表演舞台，广场空地、街头巷尾、屋后房前甚至田间地头都可以用来演出。现在的沈岗蚌壳舞，已成为当地乃至全县文化娱乐界的一道亮丽风景。

“我儿子也在跟我学蚌壳舞，但目前他的功力还不到我一半，好在他和我一样喜欢。能继续跳蚌壳舞并把它传承下去，是我最大的心愿。虽然蚌壳舞看上去土土的，但很多人喜欢呢，南京有个大学邀请了我好几次，叫我去演出并教学……”凤元富说着，两眼放光，满面生辉。

蚌壳舞作为历史文化遗产已传承千年，有着独特的艺术价值。它虽因梦而生，却以艺术的形式完美地诠释了渔夫“蚌精梦”的深层寓意：天上不会掉馅饼，梦再美都是虚空，美好生活要靠劳动创造，唯有努力方能助美梦成真。

（作者系安徽省作协会员，文字见于《散文百家》《散文诗世界》《中国文化报》《文汇报》等两百余家报刊）

编辑：郭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