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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发仔专栏|秋熟的样子

作者:郭发仔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3-10-08 16:31:06

楼前的大片原野,是城市与乡村相遇的地方。入秋之初,成片的向日葵、玉米、水稻、小麦、大豆,还有把每一条田埂都占满了的草蔓,郁郁葱葱,茎秆硬实,一片靛青,一片深绿,一片淡蓝,一片鹅黄,精神足得如一群忘乎所以的群演。秋过中期,风从远处奔来,经过这片原野的时候,心头一喜,脚下踩出了莲花碎步,原野秋气上了头,溢出饱和的香气来。

一群长衣长裤的老农涌进了葵花地,灰白的草帽像一个个成熟的葵花盘。葵花地里曾经那片绚烂的金黄早已褪去,留下一个个沉甸甸的果盘,将头埋进依旧繁茂的葵花叶丛,像一场困顿至极的熟睡。农人涌进葵花地,打破了葵花地里集体的梦,随着手起刀落,葵花盘被依次切下,长长的茎秆如释重负般直起身来,那片夹杂着微黄的老绿又被拔高了一层。远远地,我看见整片葵花地都开始激动起来,哗啦啦,是果盘被丢进背篓的声音,是葵花地伸腰的声音,是老农忙里偷闲议论这轮丰收的声音。

玉米是葵花的邻居。前些日子经过的时候,玉米地也是青葱的一片,枝叶横七竖八乱了次序。肥沃的土地里容不得半点迟疑,每一棵玉米都不甘示弱,也不愿错失这个生命蓬勃的时机。玉米插在茎秆上,薄薄的叶皮已经包不住了,橙黄的粉白的青紫的,颗粒饱满的玉米粒如同待分娩的婴儿,急于挣脱那个封闭的空间,偷瞄一眼这个异彩纷呈的世界。玉米成熟的样子很不讲究,撑裂了枝丫,将一片宽而长的叶条直接踹落。原本璎珞一般的红须也乱了分寸,卷曲着,搅合着,如同街边懒汉不曾打理的胡须。农人收玉米的熟稔动作应和了玉米的迫不及待,一阵毫无节奏感的窸窸窣窣,玉米地掀起一阵波澜,头上鸡爪般的花穗开始左右摇摆。咔嚓咔嚓,玉米被掰下来的时候声音很有韧性,像嚼碎了一块带着肉香的脆骨。

这片稻田比我故乡的稻田要气派得多,几乎看不到沟沟坎坎的田埂,一直将视线拉向远方的小黑点。稻田是机器插秧的,没有旧时乡间田野中那种行列分明的规整感,但这并不影响稻子的生长。入夏后的拔节分蘖,蹭蹭蹭,满眼都是密不透风的油绿。秋分的稻田一片火焰黄,沉甸甸的稻穗弯下头去,稻叶的针芒剑锋一般指向高远的天空,是一种出征前的宣誓,更是践行诺言后的底气。收割机有三五辆,喘着气息在稻田里穿行,轰隆隆的声音总是滞后许多,浮在半空里,相互撞击,整个原野都跟着吼叫起来。所到之处,稻子一阵骚动,继而便是一阵欢笑。被机器收割的瞬间,立着的稻子完成了第一步蜕变,稻谷分离了母体,被高高地扬起。风不再是旁观者,呼呼地卖力,吹走碎屑的稻叶,橙黄的饱满的颗粒汇成一股倾泻而下的瀑布,像一气呵成的五线谱,构思一曲庆丰年的歌。

小麦在水稻成熟之前就以同样的方式收割了。不过,小麦低矮,没有水稻的气势,成熟的麦穗和麦草紧巴巴地立着,长长的麦芒铺成一片,在阳光下如点亮起一片荧光,整个原野都跟着亮起来,恍恍惚惚,如同辽阔的海面上升腾起一层缥缈的雾气。对于一个从南方来的人来说,麦子成熟的时候没有响亮的声音,就连风过之处,都是蹑手蹑脚的,所有的秘密都藏着锋芒。

田埂上的黄豆长得太好了,宽大的叶片青幽幽的,占据了整个田埂,令人怀疑它是否它错过了成熟的时机。农人收割黄豆的方式简单粗暴,用镰刀从根部将整蔸黄豆割下,掀翻在地,排成一排,然后扬长而去。经过几日秋阳的燥烈,地上的黄豆叶急剧干蔫萎缩,一串串壮实的豆荚暴露出来,挂在白硬的茎秆上,像一把散装的鞭炮,只要遇上火星子,便可以噼里啪啦响出喜庆的气氛来。

田野中的草蔓还在留恋自己的高光时刻,互相缠绕,四处攀爬,深绿的叶片夹着淡淡的黄,一副惺忪的样子。牛筋草高高地擎着三杈的草籽,在微风中摇摇晃晃,如同顽童手中搓飞的竹蜻蜓,又像旧日乡间瓦屋上冒出的杂乱天线。野花开得正欢,叫不出名儿,嫣红的,深蓝的,淡紫的,所有的颜色都是这个季节精心调制的,它们以自己的方式在收割这个打个饱嗝的秋天。

收割后的原野更像原野,开阔,辽远,平静,还有一串舒畅的叹息。农人离开的时候,留下欢笑的尾声。一颗汗珠落进肥沃的土地里,开始酝酿下一个布局。

(作者系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周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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