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秋日可玩

秋天，大地宛如打翻了调色盘，浓绿与枯黄间杂，繁花与霜叶争色，蓝天与白云映衬。走在路上，是一种享受，能勾留脚步的美好事物太多了：一蔓瓜瓞绵绵的南瓜藤，一顶缀满紫色“宝石”的葡萄架，一片爬到矮墙外怒放的牵牛花，一梢新变红的枫叶或爬山虎，一树红果累累的山楂或海棠果……走走，停停，拍拍。还有白桦、白杨、槭树等形态各异、颜色各异的落叶，花朵般点缀路面。每回出门都要捡几片极好看的落叶，捏住叶柄边走边欣赏。也有时蹲下来吹散一朵蒲公英小伞兵，弯腰采一丛经霜后变成紫色的狗尾草。

街边随地而摆的小摊位多了起来，也有马、骡、驴拉着的板车，卖着应季的山货与果蔬：新采的松茸、松子、榛蘑、榛子，新摘的红山楂、紫葡萄与海棠果，新掰的绿纺锤一样的玉米棒，还有烀玉米、烤地瓜、炒栗子的热气与香气袅袅而来……东北的黑土地里，长出的都是宝藏。不一定买，看一看就很满足了。偶尔看到不认识的东西，张嘴便问，不怕没人热情回答你。

我指着一堆像散开的短松针上开着的白色花簇东西问道：“大爷，这是什么？”

“孩子，这是韭菜花，可以炒鸡蛋，也可以做成韭花酱。”

又看到一种像玛瑙珠一样的红果子竖排成一串，问道：“大姐，这果子真好看，是什么？”

“这是红菇娘，泡水喝的，败火。我把它的外衣剥开了拢在果子下边，像不像一排小姑娘穿着红裙子？”

“很像，您讲得真有趣。”我由衷赞叹道。

时常被热闹的鸟鸣吸引。它们唱着音色与节奏不同的欢快歌曲，展示身姿与“礼服”各异的翩翩舞姿，仿佛在开一场大型舞会，玩得忘乎所以。别的季节小区里的鸟雀也多，但没有这么大胆——简直可以说是肆无忌惮旁若无人了。最讨喜的那一群小鸟，黑头灰背，蓝翅蓝羽，清秀俊逸，总是不停地穿梭飞舞，扑扇颤动的蓝色翅膀和长长尾羽有着难以形容的美丽。遗憾的是，不知道它们的名字，正巧读到汪曾祺的散文《录音压鸟》一篇，其中有一个短语“山喜鹊（蓝灰色）”，灵光一现：这难道就是它们的名字？一查，果然。得知它们还有个俗称“山蛮子”。——这名字，好玩。

去河边林子里散步，惊奇地发现松树底下落了密密的一层金针，还有大小的松果。从前只知道松树是常绿乔木，以为它不落叶的，没留意过秋天它也要辞旧换装，只不过与落叶乔木不同的是，它落叶后不待来年春天，很快就会有新叶长出，就像鸟儿在秋天更换旧羽长出新羽。突然发现林中空地上有一只小松鼠，正用两只前爪捧着一枚松果在啃，萌趣极了，它也发现了我，嗖地一下跑开了，我正失落，它竟又跑回来，歪着脑袋认真打量我好几眼，才再次跑开，就近跃上一棵松树，飞速攀爬，每爬一段都探头看我一眼，然后隐身于树梢，好玩。

前方遇到一位弯腰捡松果的老人，背着手哼着歌儿，看起来他捡松果不像是为了松子，只是拿在掌心搓玩，只是让散步变得有趣。汪曾祺曾描写初秋他在玉渊潭散步，看见过一对一边走一边捡枸杞子的老夫妻，不为配药，不为泡酒，只是玩。赞道：“这是两个童心未泯的老人，两个老孩子！”如此看来，这位老人捡松果有异曲同工之处。

秋空晴朗，日落瑰丽，晚霞旖旎，每天都美得不重样。有一回开着车，惊见前方一轮落日，硕大、清晰、橙红、耀眼，正要西沉到城市的楼宇之后。想到前方不远就有河流，想追去河边看“长河落日圆”，加速驱驰，但被下班的车流阻滞，没赶上。虽然遗憾，但想想自己也当了一回“夸父”，好玩。

有人曾说：生活，是很好玩的。

好玩，源于对这个世界无比的热爱，爱草木鸟虫，爱清风白露，爱日月星辰，爱人间烟火。心中有爱，生活很好玩，秋天很好玩。在自然的恩宠面前，谁还不是个贪玩的孩子呢。

（作者系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散文学会会员）

编辑：王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