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丨儿时的记忆

小时候最开心的事情，是跟着母亲住在外婆家。四五岁以后，就可以自己住在那里。那时候对吃有一种无穷的欲望，什么都想尝一尝。多年后想起都会从心底里感到好笑。其实小时候不缺零食，可能是因为童年的孤单，更喜欢与大家分享吃的过程。外婆很喜欢孩子，这也使我对她放置食物的地方一清二楚。

外婆寝室的那口暗红色箱子上，一摞棉衣下面，藏着一个小木箱，里面有冰糖，柿饼，偶尔会有几个核桃。堂屋的墙上挂着一只小筐，掀开笼布，里面是香气浓郁的点心，还有长长的鞋底样的饼干。这些好吃的都曾在外婆的默许下，怀着穷人乍富的心情，跟大家分着吃，连碎末都会一点点舔干净。

这些食物，现在的大超市、小商店，各种式样都有，选着选着就没了品尝的欲望。随便挑几样买回家，只有在饥肠辘辘做饭的空档，随便咬几口果腹。而这甜，充斥了太多添加剂，再也不似当年那般纯净。

记得外婆院子里有一棵大枣树。枣儿个儿很大，长长的椭圆形，翠绿的皮泛着油光。夏日绿荫里，那个扎着朝天辫的小丫头跟一帮大大小小的孩子，在树荫下抓石子、叠糖纸、跳房子，蝉鸣阵阵，抵不过我们嬉笑的声音震天响。外公跟人在下象棋，被我们吵得总是记不住下一步该谁走棋。“吱呦”，门开了，外婆踮着小脚，拿着篾巴扇走过来，抓着我的胳膊：“你这个孬蛋，还叫不叫人睡觉啊！”可小孩子记吃不记打，外婆三番五次地训话无果后，只好拿出她的酒枣儿。

酒枣那是过年才能吃到的东西，外婆总是把它藏得严严实实。树上结的枣子，一点伤痕都没有的好枣子。洗净，晾干，放到盛有高度白酒的瓦罐子里面，密封放好，做好了能吃很久。待到过年，打开罐子，就有枣香掺着酒香扑鼻而来。枣的外皮依然光滑，捏在手里，能感觉到枣肉的绵软，轻轻咬开，果肉已成果泥，细滑，浓香。几粒下肚，脸上微微发烧，胃里暖暖的，像是喝了一点小酒，有二分小醉，开心，又舒畅。那时的我不懂外婆为什么把这么好吃的东西不舍得给我们，那时的外婆也搞不懂这随手腌制的小吃竟然受到这帮小孩的青睐。于是，在躲藏之中，奖赏之外，酒枣成为童年永不磨灭的记忆。

外婆去世后，老屋转手他人。只是舅舅依然住在老屋对门，任凭表哥多次叫他搬去同住，都不舍得离开。每逢过年，我拖家带口去舅舅家拜年。见老屋静静而立，我皆不忍往里看。仿佛外婆依然慈爱的样子，坐在屋门口，或梳理麻线，或收拾家什，耳畔那声：孬蛋……让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月色溶溶，清凉如水。小宝在一番叽叽喳喳地玩闹后，甜甜入睡，童年的梦总是那般温存美好。而我，在这清风袭来的时刻，用笨拙的文字，拼凑起并不完整的远去的记忆。那些记忆远了，又近了。远到再也回不去触摸不到，近到它常常在心底轻柔地呼吸，就像那个调皮捣蛋总把衣服弄得脏兮兮的小丫头脸上的笑容，干净而又明亮。

编辑：孙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