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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卫国专栏|匠人匠心

作者:高卫国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3-11-02 11:1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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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此门望此路,旧时光里的手艺人秉承的不仅是技能还有身上附着的精神。掀开时间扯起的幕布,我仿佛又看见了他们在乡间奔波忙碌的身影,木匠、漆匠、铁匠、篾匠、泥瓦匠、骟匠,在旧时光里忙碌的,还有那些绑笤帚的、补锅的、修伞的……

木匠师傅走进了院子,他肩上扛着一个大大的工具箱,箱子里装着锯子、凿子、锛、斧头、刨刀、卷尺、墨斗。木匠师傅做活时眼神特别专注,打墨线、量尺寸、拉锯削榫,一根根木头在老匠人手里,变成了木板、木块,接着变成了木桌、木箱、书柜、梳妆台。家具全是卯榫结构,木匠在一根木条上凿孔,在另一根木条凿出一个凸起的小木块儿,卯榫对接,刚好凸起的小木块可以嵌进这个孔,且严丝合缝。那时候的木匠都吝惜口袋里少有的几枚铁钉,做出的家具虽极少用铁钉,却经久耐用。

做好的家具站在了院子当中,这时候漆匠带着刷子走了进来。漆匠在家具面前蹲下身子,打腻子、砂纸抛光,一番精细打磨之后,便在一个小铁桶中调配漆料。漆料调好后,他并不着急开工,而是蹲在院子里摸出一支卷烟,点燃后慢悠悠地吞吐云雾。过足了烟瘾后,漆匠站起身来,手持一把蘸满了油漆的刷子开始在家具的身上游走,一会儿工夫就给家具穿上了彩色的外衣。

夕阳的柔光中,打铁的来了,一个师傅带着两个徒弟,他们在井台附近的大柳树下生火打铁。师傅面容黧黑,看不出具体的年龄,徒弟非常强壮,两个徒弟其中一个拉风箱,更强壮的那个抡大锤。他们的前胸都挂一个绛红色的围挡,像极了女人做饭时的围裙,材质却不太一样。铁器有生产用的,犁铧、锄头、铁锹、镰刀、叉、镢头、斧头等,也有生活用的,菜刀、锤子、剪刀等。其实铁器并不都是打制的,有的是浇铸而成的,把生铁融化成铁水,倒在模子里,待冷却后,去掉模子就成了。

打铁这个活儿其实很精细,既需要力气,也需要掌握火候和时间节点。打铁时,师傅一手拿着钳子,一手拿着小锤,徒弟抡大锤。师傅把烧得通红的铁块儿从火里用钳子夹出来,放到一个厚实的铁砧子上。小锤敲到哪里,徒弟的大锤就砸到哪里。还需要边打边翻动铁块,极细微的地方需要小锤一遍一遍地锤打。我看见,烧得通红的铁块被扔进盆内的黑水之中,伴随着嗤嗤啦啦的响声,一股白烟便窜向了空中。

民间有“长木匠短铁匠”一说,指的是两种匠人对材料加工的不同,木匠是将长长的木料截短,铁匠是把短短的铁块打长。另有一句谚语“打铁必须自身硬”,的确,打铁是力量的较量,铁块儿是铁,铁锤也是铁,铁块儿下面的砧子还是铁。这句谚语很形象,道出了生活的部分真相,一个人行走江湖需要有一身真本领。

历史上最著名的铁匠应该是嵇康和向秀吧,嵇康抡锤,向秀拉风箱。嵇康打铁不收取费用,乡亲送来的自酿土酒就可以了。他们隐居在洛阳城郊打铁的经历还留下了“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的经典语录。

篾匠,应该是一种古老的职业,《诗经》中就有“尔牧来思,何蓑何笠”的诗句。篾匠手中驾驭的材料常常是竹子、芦苇和荆条。他后背的帆布兜里装有篾刀、锯子、凿子、挖铲、刮皮、剪刀、篾针等工具。最常用的工具是篾刀,篾刀用来砍破竹子和荆条。另有一个常用工具是刮篾器,刮篾器形如小刀,下端有一道槽,上面嵌有木柄,将柔软的篾条从小槽中拉出,篾条的表面就变得光滑趁手。

早些年匠人都带徒弟,刘震云的小说《一句顶一万句》中篾匠老鲁就收了杨摩西为徒。老鲁喜欢在脑子里走戏,一次老鲁正在走《伍子胥》这场戏,伍子胥还未到韶关,杨摩西破篾时打瞌睡,损坏了十一根竹子,老鲁一气之下将他撵了出去。

我见识过篾匠编制苇席的全过程,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汉和一个中年人,来我家编苇席,后来从他们的谈话中知晓他俩是师徒关系。他们粗糙的手掌布满了老茧,手指龟裂处泛着黑渍。篾条在这样两双手里不停地穿梭翻飞,那场景根本不像是劳作,而像是在展现一门艺术。篾匠看似粗糙的动作其实是讲究技法的,砍、切、剖、拉、削、磨、编,整套动作相互连贯秩序井然。他们两个的性格也很随和,记得当时吃饭的时候,玉米粥熬糊锅了,母亲非常抱歉,师傅笑呵呵地抢着说,不碍事我们俩最喜欢喝糊锅粥。

在乡下修房盖屋是大事,乡邻们常说盖一座房子扒一层皮。因此,泥瓦匠在村里的地位相当尊贵,他们在长时间的劳作中练就了手感,小工与大工之间配合默契。墙越砌越高,小工抬手向上扔砖块儿,需要力道和准头。大工接住砖块后迅速放在手边,第二块刚好飞来,又顺手接过。给房坡上瓦也是这样,鳞片一样的瓦片飞出,泥瓦匠半坐在房坡上,伸手就稳稳地把瓦片抓在了手中。瓦匠用石灰拌浆,瓦凹面朝上,那瓦压着瓦一列列摆放,像鱼的鳞片,瓦垄便一脉一脉地顺势流淌在房坡上。

早些年,乡下人家都会养一两头猪和几只羊。骟匠跨进院落,随身抽出一卷油光闪亮的熟牛皮,展开后各式工具便一字排开,亮闪闪的,寒光四射。他的嘴里叼着一柄带着回钩的小刀,用手抚摸着猪或羊,突然手起刀藏,再站起身时已经大功告成。骟匠的手艺有高下之别,技艺高超的匠人出手快而且稳,活儿做得也干净利索,并且牲畜的伤口愈合快,不影响进食和长膘。

胡同里有时会出现绑笤帚的匠人,他的车把和后座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笤帚。绑笤帚的匠人一只手握着一把刮刀,另一只手抓起一束高粱毛沿着刮刀的刀锋上下剐蹭,几个来回后,红色高粱粒就从高粱毛上脱干净了。绑笤帚用的是一种有韧性的纸绳,只见匠人脚蹬一个弓形的绑扎工具,纸绳在成束的高粱毛的末端左右缠绕,一把笤帚就绑成了,然后用一把特制的大剪刀将把手处修剪得整整齐齐。扎完笤帚后,匠人往往会顺手捡起地上细小的高粱毛,顺手扎几个刷锅用的炊帚。

匠人的身上也藏着某种凤仪,他们内在的精神人格与洛阳郊外打铁的嵇康遥相呼应。匠人凭着一双粗糙的手和精湛的手艺,行走在过去的时光里,也行走在十里八乡的街道上,他们弥补了残破的器具,也弥补了乡下人家不宽裕的日子。过去的时光持续在今日的时光内部滴答作响,有时候透过时光编织的幕布,我仍然能望见旧时匠人那深藏着凤仪的身影。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报告文学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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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贺兴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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