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裕专栏｜萝卜情家乡情

秋菜上市时，我喜欢去大菜市走一走逛一逛。在众多的秋菜里，我最喜欢圆滚滚红彤彤的萝卜。在我的老家有一句俗语：十月的萝卜赛人参。此时，萝卜可以和人参相提并论。咬一口萝卜，甜脆有加，甜中带点辣，那味道带着一种家乡风情，洋溢满身，让我不得不怀念老家庭院里的春种秋收。
春暖花开时，庭院的土地虚位以待。父母翻整土地，我也跟着忙活起来。闻到土地的浓郁气息，心情格外舒畅。蔬菜种子撒下去，种子愉快地发芽，土地的滋养像母亲的喂养，芽籽一天一个样。一开始，绿芽尖小，继而阔叶伸展，高高兴兴地拱出地面，伸个懒腰，接受阳光的恩典。
庭院菜地虽小，但播种的舞台却是我家连着你家。村庄人出工出力，土地也使出浑身解数。一个季节的播种存下最大的希望，赋予土地最热烈的期待。院子里的劳作属于精雕细琢，刨一个坑，撒几粒种子，再覆盖上一层土，然后浇水。每一年春天，这样的动作一再重复着，这样的重复简单而快乐。种子习惯于欢快地生长，土地习惯于滋养的乐趣，它们彼此关照。但这些都不属于萝卜种子的欢乐时光。它等待时令的关口，才能动一发而牵全身。当其他种子都开出绿叶的时候，萝卜才慢悠悠地进入土地的怀抱，开始一场梦想的旅程。

生长是一年里最重要的事。人是这样，动物是这样，植物也是这样。庭院里的蔬菜生长汇集着关注的目光。有大人稳妥的呵护，有老人倾情的持重，有孩子急切的期盼。各种心思无一例外都想让蔬菜们长得仔细长得出人意料。

日子重复，风雨给力，庭院葳蕤时，瓜熟蒂落。一种一收完成既定的仪式。在庭院里萝卜的收割是最晚的。那些黄瓜、西红柿、茄子等蔬菜都已在季节的更替里，结束一个年头的使命，唯有肚大腰圆的萝卜还在土地上徜徉着。
当那些蔬菜瓜果遣尽之能后，萝卜正以稳妥的姿态在秋日的阳光中积蓄，好像一个智者延续着理性的思索，缓慢吞吐着世间日月精华，凝练成青红别致的身躯。萝卜无籽无核，仿若光华锤炼其身，丰盈着一季的岁月。这样看来，秋收里的萝卜理所当然成为蔬菜散尽后的主角，宽大的叶片浓绿深厚，经历季节的风雨敲打，在晨光暮色里渐渐露出芳华的底蕴。泥土也裹挟不住萝卜的饱满，破土而出，半边入土半边露，它红彤彤的身姿温暖了一方庭院。

我最喜欢去院子里挖萝卜了。常言说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事不假，萝卜拔出后，留下一个坑的深思，让时间也在坑里跟随着萝卜身后的空间一并遐想。用手抚摸着又红又大的萝卜，那紧绷的手感，带着土壤的温润，仿佛与日月相通，与天地一脉了。

萝卜是一个好东西，爷爷常常这样说。爷爷说这话的时候，总要喝上一口老白干。他面前的碟子里，是切成块的萝卜，外红里白，清脆可口。爷爷喝一口老白干，吃一块萝卜块，享受的表情让人一同沉醉。我想爷爷在验证我们当地的一句话“萝卜就酒咔嘣脆”。

人们对萝卜的喜爱古已有之，萝卜以涩味的口感彰显自身的价值。萝卜脆硬爽滑，还带着些许的辣性，苏东坡曾说：“若非天竺酥酡，人间决无此味。”清代著名植物学家吴其浚，也盛赞萝卜：“琼瑶一片，嚼如冷雪，齿鸣未已，从热俱平。”朴素的萝卜在家常食材里并没有多出彩，却一样让人品尝出人间美味的风采。
萝卜既可生吃，也可熟食，无论哪种吃法，它都会让你品味出独特的魅力。元代许有壬说萝卜：“熟食甘似芋，生荐脆如梨，老病消凝滞，奇功值品题。”萝卜在千古悠长的传诵里，不温不火，依然如故。

小时候我对萝卜不太上心，它的味道并不是我喜欢的那样，所以饭桌上萝卜这道菜，我极少碰的。对待萝卜的转变是在我家搬到小城后，我家从萝卜身上找到摆脱贫困的方法。那段日子，做些面食上的小生意成了父母养家糊口的依赖。萝卜成为我们生意中赚钱的一部分。油炸萝卜丸子，父亲最拿手。

每天，我会把萝卜清洗干净后插成丝条剁碎，父亲用面葱姜蒜萝卜碎搅拌成一大盆的原料，把油烧开，用羹勺把挤成圆形的萝卜面稀放入油中炸，一会儿的工夫，香脆的萝卜丸子就出锅了。由于货真价实，口味极佳，很多人都争相购买，普通的萝卜丸子成了抢手货，萝卜在我的眼中也变得可爱可亲起来。在萝卜的贡献下，我家的收入逐渐增多，腰包鼓了起来，对小城里的生活信心也越发足了，这样几年后，我家在小城里买房，有了立足之地。每每回忆那些艰苦的岁月，父母不忘萝卜的功劳，时常念叨炸萝卜丸子的点滴过往。清香的萝卜丸子温暖了我家那时清苦的打拼生活，那些年月每一顿饭桌上总少不了萝卜的身影，它给了我们生活的幸福滋味。
又到了一个冬藏时节，人们对萝卜的热情和往年一样高涨。在大菜市上，各种各样的萝卜摆满了地摊。而在这个时节，盘中餐里常常会多出一道萝卜蘸酱的家常菜。夹一块萝卜嚼一下，脆爽的感觉里有久违的家乡情怀。离开家乡的时间太久了，幸好还有一盘萝卜的味道让我在碎碎念的时间里滋生乡情的留念。

（作者系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王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