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明专栏｜江边独坐

作者简介：赵玉明，福建省作协会员，福州市台江区作协理事，鲁迅文学院残疾人作家研修班学员，先后在《中国作家》《安徽文学》《福建日报》等报刊发表文章百余篇，作品获各项征文奖三十余次。

仿佛只有在秋天，才更适合一个人在江边，独坐。
秋日午后到江边，独自坐在秋草摇曳的岸上，看江水奔流，滚滚向前。江水从不重复旧日的波浪，一浪推着一浪，每一滴水都有奔跑的欲望。江面上些许的落叶和枯枝，在水上漂浮，缓缓前行。江水拍打着堤岸，被激起升高，像一根白色的银柱，立起后又瞬间坍塌，瓦解成无数水珠。它们因透明的特质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金光，洒落在江面，波光粼粼，璀璨如繁星。这江水，在秋风的鼓动下，仿佛被装进了一只巨碗，托碗之手稍有晃动，便是一池波澜。那些曾经如水墨画般在水中倒映的山形、塔影，因水波动荡破碎得无影无形。
更多的时候，江水是恬静的。

秋天，瓜果飘香，谷粒归仓。秋日的江水，没有春的萌动和激情，没有夏的喧腾和繁华，很快安静了下来。此时的江水虽然有些清寒，但也荡漾着淡淡的绿意，色泽清澈而温润，多了几丝暖意。苍穹之下，这碧波万顷的江水，这淡泊宁静的景象，都是秋天静谧而无言的季节留白，都是自然无私而慷慨的馈赠。
独坐江边，我心情放松得如同江中的一滴水，让人心随水动，物我两忘。浩浩江水，是谁从岸边修了一条木栈道延伸到江心？一男子独坐木栈道的尽头，双脚垂入江水，手握钓竿，垂钓。城市的喧嚣、生活的繁琐，都被垂钓者抛在身后，超然物外，悠然自得。唐代词人张志和去官后，居江湖间，每垂钓，不设饵，自娱而已，自称“烟波钓徒”。孤舟蓑笠翁，独钓秋水中，他们的垂钓似乎与鱼无关，钓的是乐趣、闲适和雅兴。

堤坝外，是一条条宽阔整洁的马路，是一排排鳞次栉比的高楼。曾几何时，这里也是“听取蛙声一片”的诗意田园。如今，岸边修建了休闲长廊，被各种花草树木装扮得缤纷多彩。工人用石条砌成的堤坝，江水退去后裸露出的石块有着美丽的图案，石块上布满一层黄色的泥浆，散发出泥土的气息。

我想起儿时故乡的小河，还有河坝边的泥沙、泥沙中的青草和河水里的小鱼。故乡的小河和河坝上的石板桥，无论是长度还是宽度或者知名度，都显得那么渺小，都无法与这条江和江上的大桥相比。但在童年的时光里，在我幼小的心里，那是最美的世界。多少年没有回故乡，面对眼前的江水，心里忽然有了些许的惆怅，好在这惆怅能慰藉人的心灵。因为无论隔多久，无论走多远，想起故乡就能重温美好和温暖。在故乡，春夏秋冬的四季，小河都是我和小伙伴的乐园。我虽有腿疾，也能在岸上看青草随河水流动，也能在河边伸手扬洒水花。而冬天，小河更是诗意地存在。那时的气温比现在更寒冷，河面不宽，河水结着厚厚的冰，我和小伙伴穿着厚厚的棉衣，找一个废旧的轮胎当坐垫，就可以轻松而安全地从冰面滑到对岸。
有泥土的地方就有草。这片堤坝的石头缝隙里，绿草顽强地钻了出来，草叶上还沾着泥浆。令人惊奇的是，我居然在草丛里看到了几条小鱼。它们摇摆着尾巴游动着，然后就不见了踪迹。我身后有好几丛菊花，一根根青翠的枝条上，小朵单瓣的金菊，竞相绽放。那金灿灿的黄，在秋阳的映照下，像镀了一层金边。这些菊花，它们急着开花的样子，像极了幼儿园的孩子要出门秋游，欢呼着雀跃着，叽叽喳喳地站在门口等老师开门放行。秋风吹拂，一阵寒意袭来，菊花随风而动，仿佛拂去了阳光镀上的那层金粉，又恢复了菊纤细而素净的自然美。在我眼里，这水，这菊，是这个季节这个城市独特的美景。
在江边，也很适合作诗。古往今来，多少传世佳作皆始于江水。江水，是承载诗意的实体。渔舟唱晚，帆影点点，美不胜收。不远处，江心岛上白鹭的倩影被夕照拉得很长很长。唐代诗人王勃写出这样的绝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秋水，孤鹜与长天，色彩浓郁，动静相间，虚实结合。远方水天相接之处，缈缈茫茫，无限风光。这样的千古绝唱，给人无穷的遐想空间，给人无尽的诗意美感。

秋日里，在紧张工作和忙碌生活之外，到江边静坐，有另一种生活意义。面对宏阔壮观的江水，我的心立即安静下来，疲惫和迷茫的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抚慰。闭上眼，安静地听一听水的声音。这来自低处的声音，不是风声，不是雨声，也不是落花声，比风更轻，比雨更细，比落花更醉人。这声音细碎微茫，却像寒冬的清晨冉冉升起的太阳，让人心中一片温暖和明亮。原本迷茫而憔悴的心，在秋天的江水边，坚定了前行的方向。
秋天可以沉醉，秋水可以治愈。江边独坐，江水涤荡了内心的愁绪，江水唤醒了心底的热情。一波一波的江水，与心灵有了深情的对话，仿佛花儿一瓣瓣开放，有着“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大美而不自知的意境。  

编辑：邓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