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闫专栏｜挑食

生了一场大病。因为刚做完手术，只能吃流食，我被妻子“灌”了无数次医院食堂里的稀饭，吃得我胃直发酸。

这天，妻子下班后来医院看我，在病床前用勺子像往常一样喂我吃饭，我发现这次换了模样——玉米粥，我欣喜得要从病床上弹起来。果不其然，稍使点劲儿伤口就扯着疼，在这一瞬间，我眼睛紧闭，愁眉苦脸。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一片模糊。

在模糊中，我似乎看到了90年代家中的陈设。老式电视机正在闪闪烁烁地播放着《西游记》，那个时候我刚上初中。以往这部电视剧我只能看回放，这次看的竟是“直播”，真不可思议。细细回想，还能寻出些蛛丝马迹。

我和此时一样，也躺在床上。刚做完的阑尾炎手术，腹部还在隐隐作痛，什么也不想吃，就迷着看《西游记》，仿佛只有它能缓解我的疼痛。母亲心疼我，就让父亲骑上自行车跑到小卖部买了一袋玉米糁子。

电视里，猪八戒正在抢孙悟空刚打下来的人参果，我的嘴巴翘起，鼻子不自觉地往上拱了拱，肚子也咕咕叫着。蓦地，屋子里散发出阵阵清甜，我想，人参果的味道不会从电视中溢出来了吧？

我带着疑惑，转过头，才看清是母亲端过来一碗金灿灿的玉米粥，热气氤氲。我伸手接碗，却因为烫，手立马就缩了回来。母亲见状，拿来一个汤匙，一勺一勺地吹凉了喂我。她为了不挡住我看电视的视线，把椅子挪到了一边，我用余光瞅见了她脸上滚下的如黄豆大小的汗珠。她的汗珠落下，犹如玉米粥下肚，一股暖流，流进了我心里。此时，猪八戒已经囫囵吞下了人参果，完全没尝到味道，我突然觉得我比猪八戒幸福多了。

“你吃不吃？”终于在妻子一遍遍的叫喊声中，我的眼睛由模糊变为清晰。眼皮已经成了干涸的河床，眼睛还在拉扯着，又似有流沙，隐隐作痛……但在妻子面前，我不挑食。嘴里毫无感觉地往下咽，我看到妻子的眉头舒展了。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母亲赶在中午找到了医院。她坐在我的病床前，拿出一个保温桶，一打开，一股热汽萦绕在空中。这熟悉的味道，是她做的玉米粥。

病房，坐北朝南，温暖的阳光洒进来，拂掉了母亲头上的汗珠，抚平了她如核桃一般的手。热烈的阳光打在我的脸上，照进了我的心里……

从老家到医院，来回要一两个小时，但母亲执意要来给我送饭。我几欲推辞，母亲不让，她还嗔怪我嘴刁，挑食。妻子在一旁说我不挑食，吃饭起居她都能解决。两人争执不下，我说：“我哪里不挑？我只挑母亲做的食物。”妻子呆愣住，母亲会心一笑。

一道普通的食物，因为特定的人做，而成为“美食”。这种食物不单单是定义上的美食，而是能够真正地打开人的味蕾，抚慰人的心灵的美食。正如我病愈后来到某个村子调研，当我看到农户的烟囱冒出靛蓝色的炊烟，随之散发出香喷喷的气息时，我想到了母亲，想到了她做的玉米粥、蛋炒饭、粉蒸肉……

谁说我不挑食？我只挑母亲做的食物。

（作者系湖北省襄阳市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王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