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父爱有迹可循

午后，我和母亲靠在沙发上聊天。往事仿佛发酵一样，散发出别样的温馨味道。我说：“妈，我小时候写作文最爱写你，觉得有那么多事要写。可是老师让写父亲时，我都没得写。我爸为我们做的事好像不怎么多。”

母亲温柔地笑笑说：“你爸就是不善于说，用你的话说就是，情商不高，其实他为你们做的事可不少呢……我现在还记得，他年轻时爱在本子上写写画画，那是一个很旧的硬皮本。那时你刚出生，你爸很高兴，他在本子上记了不少你的事呢。”母亲说完，笑得都停不下来了。我也觉得这件事很好笑，在我印象中，父亲是个粗人，很少提笔写字。可是，哪个男人不曾是情感丰富的青年呢？母亲告诉我，父亲的日记本早已没了踪影。

“你还记得吗？你爸给你打过一个书箱，那时候你吵着要个书箱。你爸的木工活儿水平一般，可他打的书箱特别好，连你当木匠的叔叔都自愧不如呢。”母亲又谈起一件事。这件事我倒是印象深刻，初中时我爱上了读书，家里的书多起来，没地方放。有一次我坐在院子里看书，看完后随手把书放在一旁，结果不知怎么的，院子里的猫和狗在书上闹腾了一番，把书弄得一片狼藉，我心疼得大哭起来。书是我的最爱，我下决心以后无论何时都要把书保存得好好的。我跟父亲说想要个书箱，还建议让叔叔给我做。谁知父亲竟亲自做起来，那只书箱他做了好几天，从选木材、量尺寸到打磨细节，他都无比用心。书箱这类木工活儿本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父亲不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他把每一个角都打磨得非常细致，我叔叔看了都说好。父亲一生做过几样木工活，我的书箱无疑是他所有作品里最成功的。

遗憾的是，我们搬离老宅的时候，淘汰了一些旧物，那只书箱没带上，送给了邻居的女儿燕子了。当时燕子正上五年级，后来燕子也搬家了，书箱早已没了踪影。现在我想来确实是憾事，那时不懂珍惜。如果是现在，我无论如何也不会丢弃父亲为我打造的书箱。书箱，是父爱的见证。

这时母亲幽幽地对我说：“你爸对你们的爱呀，其实都在咱们那五间大瓦房里面！”母亲这样一说，我恍然明白了什么。我家最早住着低矮的旧房子，有一次，一个同学来我家，看到我们的旧房子直皱眉头，她满脸优越地对我说：“我们那里盖起了很多大瓦房，现在谁家还住这样的房子呀？”同学走后，我跟父亲抱怨，说我们家啥时候能住上大瓦房。我清楚地记得，那时父亲的脸色突然就黯淡下来，很懊恼的样子，眼神里还带了一些惭愧之色。那个年代，我们村里的人就是土里刨食，很难挣到钱。没有钱盖大瓦房，大部分人都住着低矮阴暗的旧房子。那次父亲被我的话给激到了，他发誓一样对我说：“盖大瓦房！五年之内，一定要把大瓦房盖起来！”

后来的日子里，父亲除了忙田里的活，还跟着建筑队去城里打工挣钱。父亲年轻时学过瓦匠，而且学得特别好，年纪轻轻就是远近闻名的瓦匠，三邻五乡谁家盖房子，都邀请他去。父亲农忙时就在田里忙，农闲时就去建筑队干活挣钱，一年四季没有闲着的时候。我现在还记得，父亲发了工资，总是把钱塞进那个蓝提包最里面的兜里。回到家，他把工资从蓝提包里“扣”出来，喜滋滋地对母亲说：“明儿把钱存上去！”母亲会跟他汇报家里的存款有多少了，存折不断上涨的数字，激励着我们一家人。父亲和母亲都在努力，一家人在憧憬中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几年后，我家崭新的大瓦房在村北拔地而起，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大家都说我们的大瓦房太气派了。后来不少人家也盖起了大瓦房，不过我家的大瓦房确实起到了一定的引领作用。那个年代的人很朴实，但人们也有根深蒂固的观念，就是日子过得好的人家会赢得周围人更多的尊重。大人们是这种思想，孩子们也受其影响。我家最早住上了大瓦房，伙伴们都高看我一眼，他们都说我爸是有本事的人。现在想来，大瓦房给予一个孩子的，是自信和底气，这种自信和底气，是可以让人一生受益的。父亲把大瓦房里最好的房间留给我们姐妹，我们特别开心。他还在院子里种下了各种果树，把家打造得美丽温馨。我们在崭新的家里，度过了许多快乐时光。

岁月流逝，时光老去，我们姐妹长大了，我家当年的大瓦房成了老屋，但当年的那份幸福，一直是我们津津乐道的话题。现在想来，父亲作为男人，用自己的努力和拼搏撑起了一个家，给了我们足够的安全感和幸福感。这样的爱，虽然不露痕迹，却是沉甸甸的。

我跟母亲谈完这些，忍不住感慨万千。多年里我一直觉得自己享受到的父爱不够多，在记忆中找不出多少印象深刻的事，其实，父爱有迹可循。父亲撑起了一方家的屋檐，他的爱成为儿女一生的宝贵财富。

（作者单位：河北省保定市满城区满城镇中学）

编辑：汪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