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春成专栏|搬家进城

我的老家在水口山上，一个叫“向阳院子”的地方。那里居住有十来户人家，一条青石板路呈南北走向，把整个院子连接在一起。青石板路的一端连着进山的山路，另一端连着十年前修的公路。

向阳院子东边住的是张家。十年前，张家三个儿子进城做生意，在城里买了房，后来很少回家。五年前，张家老土屋垮塌了。

院子西边，住的是万家两兄弟，三年前，他们进城务工，住进了城里的公租房，家里的老房子摇摇欲坠，他们不打算回家，放弃整修。

院子北边的刘家，三年前，两个女儿嫁到了城里，两个老人也跟着女儿进了城。

院子南边的汪老汉，今年春节满了六十岁，他无儿无女，符合五保老人条件，年后，他就要搬到镇上敬老院养老。

整个向阳院子就剩我家了。家里，只剩爷爷一个人居住了。

“爷爷，到城里生活。”我家在城里买了房子，多次想接爷爷到城里生活。

“不去！”爷爷不愿意到城里来。他说，农村有山有水，空气新鲜，是个养老的好地方。他还说，院子里的人虽然进城了，但其他院子还有人，说话随便，大家在一起还有个照应。

我知道，爷爷是舍不得向阳院子。我家是最早在向阳院子居住的，院子的名字也是爷爷取的。其他几家到向阳院子来居住的时候，他们家修房时，爷爷都去帮了忙的。特别是那条青石板路，是爷爷组织人修的。每天，他都要在青石板路上来回走几趟。

“爷爷，您还是到城里和我们一起生活。”春节后，我怕爷爷一个人在老家寂寞，打电话劝爷爷，“现在，城里出门有公交车，玩耍有公园。无论天晴还是下雨，走路时，鞋子都不会粘泥土。现在，您一个人在家，我们也不放心。”

“嗯！”爷爷闷了一阵说，“城里生活条件是比农村好，我来城里生活也是可以的。但是，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家在城里的房子是四室两厅，住是没有问题的，家里人都在上班，经济上也还过得去。爷爷的要求，我们应该能满足。并且，顺从老人是水口山几百年的老规矩。我连忙说：“只要您愿意进城，我们答应您的条件。”

“把向阳院子搬进城，我要天天看到老家。”爷爷在电话里说。

这真是个难题，我没有想到爷爷的条件这么苛刻。只好在电话里说：“您先来城里生活，这个事情慢慢商量。”

“不用商量了，什么时候把向阳院子搬进城里，我就什么时候进城。”爷爷的口气很强硬，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一个月后，我回老家把爷爷接进了城。爷爷当着全家人的面夸我说：“还是年轻人能干，有办法。”

全家人都用眼睛望着我，想从我的脸上找到答案。

我笑着说：“是爷爷您教我这么做的。”

“我什么时候教你的？”爷爷当着家里人的面说，年轻人要诚实。

“小时候，爷爷您经常讲《把月亮搬进家》的故事，我学会的。”我回答。

原来，我花了十天时间，录制了一个向阳院子的短片，短片里，记录着院子的田埂土路、一草一木等。

现在电视里正放着我录制的短片。

“那是向阳院子的地坝，旁边就是大路。”一家人看着电视里的画面，兴奋起来，仿佛又回到曾经在老家生活的场景。

“我还有一个条件。”爷爷看着电视，又说话了。

“天啊，爷爷还有条件。”我的头开始痛了，但仍然硬着头皮说，“只要您住在城里不回家，我答应您。”

“把你的那个片子录制几部，送给在向阳院子生活过的人家，可以不？”爷爷笑着问我。

爷爷的条件，这回不过分，我爽快地答应说：“明天，我就给他们送去，一家一部。”

一周后，我租了个车子，把向阳院子的人拉回老家，大家站在青石板路上合影。我用摄像机把爷爷和向阳院子的人录了进去，再后来，送给大家一部电视短片《向阳院子是我家》。

编辑：郑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