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克存专栏｜人生适合院中老

“人就适合院儿里老。”这是从我的老母亲嘴里发出来的感慨。

一日清晨，我刚起床，就看见母亲趴在客厅的窗户上，伸长了脖子往外望，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出于好奇，我也去了窗前。放眼楼下，除了一片将要拆迁但又未拆的小小的城中村，孤零零的老房子、碧绿绿的树木和杂乱无章分布的野草外，再没什么可吸引人的了。

我忍不住问母亲：“您看啥呢？那么入迷。”

“看人家的小院儿啊，你看那个老人，她坐着轮椅，一个人在小院儿里来回转圈圈，这是多么的幸福啊，只可惜我们都住在了高楼上，今生想要像她一样能在小院儿里老哇，看来是没那个福分了。”

听了母亲的话，我不以为然，嘴一撇，对母亲说：“那有啥好羡慕的，您现在住着电梯房，想下楼到小区院子里，不也就是摁摁电梯按钮吗？多大点儿事儿！何况小区里样样健身器材都有，可不比那个小院儿好千百倍。”我如此一说，母亲也懒得跟我争，便随口说了句：“你懂啥？反正啊！人就适合院儿里老，至少老得不孤独。”

母亲的话，我一时没听明白。于是回了句：“你说反了吧？你看那小院子里，就老人家一个人坐着轮椅，她不孤独谁孤独啊？咱们小区的大院子里，不是健身的人，就是跳广场舞的人，难道还没有那个小院子热闹？”

“那不一样，小院儿里的一切都是熟悉的，树啊，草啊，花啊，土啊，砖啊，瓦啊……它们对人来说，都是有感情的，小区里虽然是大院子，但人和草木都是陌生的，不信你想想你以前在老家小院子里的旧时光，它们给你的感觉能和现在小区里一样吗？”母亲的一句反问，顿时使我陷入了沉思。

是啊！的确是不一样。自家的小院儿是自家的，是永恒的，那里的一尘一土、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就连雨雪风霜，它们都能陪人到老。而小区里的大院子，却是大家的，是公共的，总感觉与人有些距离，怎么也走不进人的心里。

自家的小院，不论大小，它都是人一生的伴儿。人在院子里，从这头，走到那头；从今天，走到明天；从童年，走到古稀。走着走着，便用尽了一辈子的时间。

母亲有小院儿情结。母亲说，人生适合院儿里老，或许是因为老院子，它记得人的一切生活轨迹。童年，是乖巧懂事，还是调皮机灵；中年，是慢条斯理，还是风风火火；老年，是幸福康健，还是病魔缠身。一切的一切，与人朝夕相处的老院子，它都知道。

人生适合院儿里老。母亲说得对。人在院子里，人老，院子也老，人院俱老。谁也不会笑话谁。

（作者系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王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