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克存专栏｜闭桴炭

“土灶台，烧硬柴，放瓦罐，闭桴炭。”在我的故乡，山多岭多柴草多，人们一日三餐煮饭烧菜多用灶台，以烧柴草生火。也因此，故乡人的灶台旁，常放一个口小腹大的瓦罐或是瓮，以作闭桴炭之用。

桴炭，即轻而易燃的木炭。宋陆游《老学庵笔记》曰：“浮炭者，谓投之水中而浮，今人谓之桴炭，恐亦以投之水中则浮故也。”所谓闭桴炭，简单点说，就是将正在燃烧着的木炭火闭熄灭，让其不再继续燃烧。故乡人闭桴炭有两种办法，一是如诗人陆游所云，“投之水中”，但这样浸水的桴炭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想要再次点燃时，它不容易点着火，即使点着了火，也不会燃烧得很旺，尤其在冬天，很影响取暖效果。因此，故乡人多采用第二种方法闭桴炭，那就是从灶洞里把正燃烧着的火红的木炭用钳子夹出来，投进瓦罐里，盖上盖子密封，让其隔绝空气自然熄灭，然后储存起来，以备后期使用。

故乡人闭桴炭的瓦罐，一般都是常年放在与灶台相依靠的那面墙的墙角处，这是为了安全着想，避免不小心烫伤人的事情发生，也有人为了方便，直接将其放在灶洞口旁。每次做饭炒菜烧火时，人们就把那些质地较为坚硬的木头燃烧后留下的不再有柴烟冒出的木炭挑选出来，用钳子投进瓦罐里，盖上盖，再不用管它了，任由其慢慢自行熄灭。故乡人闭桴炭，之所以有讲究，专门选用硬木材燃烧透的、没有柴烟冒出的木炭，是为了防止后期点燃使用时再生黑烟呛着人、脏屋子，也是为了防止火星突然四溅，烫人伤身。尤其是那些质地腐软的木头，风一吹就冒火星，极易烫伤人或是把衣裤鞋袜等烧出小洞，而且质地腐软的木炭燃烧不持久，火劲差，燃尽后白灰一片，轻飘飘的，遇风就起飞，落得满屋子都是，让人烦不胜烦。

“日暮半炉桴炭火，夜深一盏纱笼烛。”一直以来，桴炭都是人们冬日取暖的绝佳好物。除了唐朝诗人白居易的盛赞，明代医学家李时珍还说道：“（煎药）须识火候，不可太过不及，火用木炭、芦苇为佳。”

木炭即桴炭。在我的故乡，如有谁家人身体抱恙，需喝中药调补，大多都会选用桴炭来生火煎药，既简单方便省事，又容易掌握火候，火小了，一扇子的风就能助燃，火大了，一根树枝插进火盆中央，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捣鼓捣鼓就行。偶有调皮的孩子，也会拿桴炭当笔或搞恶作剧，在墙上写写画画，或揉成粉末，趁别人不注意涂抹在对方脸上，把人变成花脸猫，趣称“黑李逵”。

“三十晚上的火，十五晚上的灯，火旺一年运，灯照一生明”。现在，人们的生活条件好了，冬日取暖大多使用电器，既干净又清洁，关键是安全和健康。所以故乡人闭桴炭基本只用在大年三十的晚上，生一大盆火，烧得旺旺的，寓意人旺、财旺、事业旺。桴炭，自此成了一象征，成了一种期盼。

“黑漆漆蒲团打坐，夜烧茶炉火通红。”火炉中的桴炭已随着岁月在渐行渐远，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它就会彻彻底底淡出人们的视线，到那个时候，温暖的桴炭，就只能是一种记忆，是一种念想，是一种乡愁了。

（作者系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王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