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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颜专栏丨四场雪

作者:朝颜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4-01-09 18:15:57

我生长于南方,年年盼雪而不得,所经历过的像模像样的雪不到十场。奇怪的是,每当冬季的寒风掠过天空,我首先想起的,却是雪。那些沉睡于心湖的关于雪的往事,总是如春天里破土而出的麦芽,倏忽醒来。

记忆中的第一场雪,大约发生在我五六岁的时候吧。一早睁眼,被呼啦啦一大片的白给震住,从此获得启蒙,知晓世界上还有一种叫做雪的物质,它晶莹、洁白,有着铺天盖地的气势。平日里都要外出劳作的母亲,终于妥妥地陪我待在家中。她提了桶,就在家门前的禾坪上,将又白又厚的雪一勺一勺铲进桶里。几个来回,就把家里的大水缸装得满满的。然后,母亲搬了两张小凳子,与我并排坐在水缸前,一手搂着我,一手拿勺子堆雪人。我惊奇地看着那缸雪渐渐变出一个大肚子和一个小脑袋。母亲切了一截胡萝卜,雪人便有了一个红鼻子,她又找来两粒黑豆,雪人便有了眼珠,滴溜溜望着我。儿时的我,亦不知道电视为何物,那个胖乎乎的雪人,是我童年记忆里唯一的童话。后来,我在小学课本里读到《瑞雪》,其中的一幅插图,竟与母亲堆出的雪人那么相似,一种梦幻般的幸福感瞬间袭遍全身。

念小学时,有一年与哥哥一道去外婆家过寒假。外婆与三舅住,我们便也住在三舅家。那年冬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让我与表弟妹们兴奋得像一只只疯狂的兔子,四处蹦来跳去。我们跑到山坡上,捞起一把一把的雪团成一团,使劲往对方身上砸去;我们在雪地里打滚,浑身滚得湿漉漉的;我们跑到矮一些的猪舍下面,跳起来够长长的冰凌,掰一根下来,便放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咬。玩闹之间,我们的脸蛋、嘴巴、手背全冻得像涂了胭脂一般红。三舅母急得直跺脚,跑出来赶我们回家烤火。可是她把嗓子都喊哑了,我们也没有听她的。等我们狼狈归家,三舅母虽然嘴里骂骂咧咧,仍旧耐心地捉了我们一个个换衣服换鞋袜,还把我们的手塞进火笼中捂暖。不承想几年以后,她便因病早逝。那个下雪的冬天,成了她留下的最后的暖。每每忆及,我仍禁不住泪眼婆娑。

时光匆匆,翻阅定格在生命中的第三场雪,那时我已是一名初中住校生了。下雪的前一天,天气奇冷,许多同学都选择请假回家。我们的寝室条件差,在木地板上直接铺张席子便是我们的床,那种冷是自不必说的。我大约算是努力学习的一小撮人之一吧,竟老老实实地待在学校。那天晚上,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寝室里仅剩几个女生,我们挤成一堆,又取了别人的被子享用,垫两床、盖三床,竟睡得格外暖和。第二天上午停课,我一个人踩着雪走路回家。不用说,到家后鞋子已然湿透。一进家门,嗅到厨房柴火的香味,走进去,见奶奶端坐其间,灶边闪动着金黄的火苗,我冻得僵硬的眼眶忽然溢出泪来。奶奶一边心疼地啧啧着,一边舀了热水让我泡脚,还切了新鲜的萝卜块焐热,帮我敷在脚跟的冻疮处,让人感觉热热的、痒痒的。

当刀郎的歌《2002年的第一场雪》红遍大江南北的时候,我的家乡也无例外地被一场大雪覆盖。其时,我刚刚调到城区一所重点小学,做着一年级八十四个孩子的班主任。清晨看到雪,第一反应是务必早早赶赴学校,安顿好孩子们。那一天,来校的孩子极少,学校通知停课,我一个个打电话让家长接回家了。然后是全体教师开会,我突然犯愁,从庆同楼至综合楼要经过一块宽阔的操场,必须踩着厚厚的雪过去,而我的靴子却不防水。同年级的秀兰老师穿了一双高筒雨靴,她毫不犹豫地对我说:“我来背你过去吧。”事实上,我们平日并无多少交集,而且她个子不算高大。我趴在她的背上,心中百感交集。将我放下时,我见她大口地喘着气。开完会,她又直接走过来蹲在我面前,将我背回车棚边。我知道,此时“谢谢”两个字显得多么单薄,可是我能给出的又仅仅是这两个字。她那并不宽厚的脊背,成为那个冬天里最温暖的记忆。

此去经年,雪落无声。唯余一团又一团的暖,住在心灵深处。




编辑:孙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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