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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犁丨一座山与一个人

作者:钱犁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4-01-09 18:25:06

平生到过不少名山大川。

在山的王国里数得上的华山之险、黄山之奇、峨眉之秀、青城之幽、夔门之雄都曾领略过。在我灵魂深处,前面这些山对我而言最多属于匆匆过客。唯有这么一座山让我刻骨铭心,挥之不去。

这,便是位于渝东北、鄂西南的七曜山。

这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山峰。首先,她象征着“七星拱卫”,“七曜”便是日、月、金、木、水、火、土七大星辰的总称,又是传说中七曜山脉七座山峰的别名;其次,是她的广博,作为巫山山脉的余脉,全长300余公里,山的主体宽度10-20公里,总面积3000多平方公里,横跨渝鄂8个县(市),境内海拨高度1500-1800米;再就是她的秀丽,要么可在绿草茵茵、繁花簇簇的一马平川处,领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的壮美;要么可在一望无垠、沟壑纵横间感受溪流潺潺、云蒸霞蔚的幽深与奇妙。

站在七曜山巅极目远眺,一边是号称“凉都世界”的湖北利川,与她一箭之遥的,既有号称“中国最美小地方”苏马荡,每到盛夏仲秋,就有来自重庆、武汉、上海、北京等地的30多万只“候鸟”来此安营扎寨,避暑纳凉,消夏养生。笔者便是其中南来北往的“候鸟”之一;还有谋道场上那棵历经沧桑容颜不改的“水杉王”,就连好些外国专家到此也要对它顶礼膜拜,虞诚至极;另一边则是与她“唇齿相依”的重庆万州普子乡。

笔者与七曜山下的普子乡有着一段难以割舍的渊源。

那是26年前一个红叶如丹的秋天,重庆直辖的前夜。

1996年8月29日,这个乡党委书记谢茂林在去万州参加一个会议的途中,因遭遇车祸不幸以身殉职,年仅49岁。

闻听谢茂林去世的噩耗,当他的遗体从出事地点到运回普子乡的途中,沿途成百上千的村民眼含热泪自发地守候在大道两旁,要亲眼看看“他们心上的好书记”。

他的灵柩安放在七曜山下他生前一直居住着的50多平米的老屋前。自从他这位从城市下乡的青年好几次主动放弃回城的机会,并与当地一位村姑结婚生子、相厮相守着这间老屋。与他同院居住的一个哑巴儿从没读过书,但他从谢茂林那里学会了书写谢茂林这三个字。在为谢茂林守灵的那几个晚上,他一边使劲地劈柴担水,抢干重活,用以驱赶内心深处巨大的悲痛;累了,他就跪在谢茂林的灵前,用一根树枝不断地在地上书写着“谢茂林”、“谢茂林”这三个字。他一会儿伤心地哭,一会儿又不停地写,直到谢茂林的遗体上山安葬。

为了获取他一生“心里装着群众、唯独没有自己”的第一手资料,我们在他生前住过的那间寝室翻箱倒柜,终于发现了在一个笔记本中夹着的5份没有写完的申请书。那是他去世的头一年在县委党校学习期间,七曜山上一场罕见的狂风暴雨使得他的那间老屋几乎荡然无存。他赶回家被眼下的情景惊呆了。没办法,入夜,他在一盏孤灯下开始写着向县上有关方面请求给予50元困难补贴的申请书。可这份仅百来字的申请写一遍,停下;写第二遍,还是停下;直到第五遍,已是第二天黎明时分,远山近岭传来了鸡啼,他吸过的劣质烟蒂丢了一地,但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在落款处签下自己的名字。这份没有交上去的申请书成了一面映照一位基层共产党员内心隐秘与清廉的镜子。

那时七曜山下的普子乡好一个“穷”字了得!有句话如此形容:“风吹石头遍地跑,一股黄风吹到老”。

谢茂林担任普子乡党委书记,并没有期望七曜山上靠种“三大坨”(红苕、洋芋、包谷)能翻得了身。于是,他的眼光紧盯着发展烤烟来调整农业产业结构,引导农民走出困境。在他去世的头年冬天,他带着几位乡干部三上七曜山,在冰天雪地里挨门挨户发动农民种烟。走在回乡政府的途中,经过一处悬崖峭壁时,上是风雪弥漫,下是浓雾紧锁,他脚下一滑,在雪地里一下滚出好几丈远,幸好被一老树枝头挡住,如果再下去那么一点儿,后果不堪设想。

经过他的一番努力,短短几年,七曜山上那片板结的土地出现生机,村民脸上渐渐有了笑容。群众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可他们心爱的谢书记却“出师未捷身先死”。

因为好一阵没见到他们的谢书记了,七曜山上瞎老人杨大方一天赶着骡子下到普子河,要去乡政府看望谢书记。当他听说谢茂林不幸离去的噩耗,默默地离开了乡政府,赶着骡子回到七曜山。一路上,热泪洒满山间小路,骡铃叮当回荡在野岭沟谷。当晚,他向着谢茂林逝去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谢茂林的不幸去世,牵动着上上下下的心。

直辖前夕的川渝媒体闻风而动。重庆新闻界派出江波、王伟两员得力干将赶往普子乡采访,连篇累牍推出了谢茂林事迹的报道;时任四川人民广播电台记者的笔者与新华社记者金敏和万县市委宣传部的同志一道经过紧张而又周密的采访,饱含热泪和深情写下长篇人物通讯《青春谱就的壮歌》,在当地乃至今全国引起强烈反响。紧接着,中央电视台根据谢茂林生前事迹改编成的电视剧《永恒的生命》投入紧张拍摄,在全国播映。

为了褒扬他的事迹,谢茂林作为重庆直辖后首批表彰的三个重大典型之一,被重庆市委授予“优秀乡镇干部”光荣称号。

今年初秋时节,笔者应邀随川渝作家采风团又一次登上七曜山,蹚过普子河,可说是“故地重游”。与26年前之比,经过脱贫攻坚之战和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这里发生的巨变可谓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乘车沿着普子河向着七曜山盘旋而上。普子河水流涓涓,低吟浅唱;七曜山生机勃发,群峰叠翠。以前坑坑洼洼、尘土飞扬的乡间土路早已被一条长达20余公里的新建硬化路所替代,“长线串珠”似的将沿途美景尽情展现在人们眼前。

在普子河畔一处称为“干坝子民居群”的所在,一大片具有数百年历史的老院子,是当年电视连续剧《永恒的生命》主要景致拍摄地,现在已成为重庆“市级传统村落”,供八方游人观赏取景,难怪这里的一景一物、一砖一瓦看上去仍十分眼熟和亲切。

在七曜山脉的土庙村,一位名叫朱庭胜的中年汉子热情地邀请作家一行到他经营的700亩果园现场采摘、品尝拥有翡翠般颜值的脆红李,吃在嘴里,甜在心头。他悄悄告诉我,之所以我能转让这么多土地建果园,这都得益于当年谢书记用青春热血为我们铺就的致富之路。

透过车窗远眺,山前岭后那一片片金灿灿的烤烟、黄橙橙的玉米、压弯枝头的葡萄以及错落于山间的天麻、贝母、牡丹等名贵中药材,正待成为村民手中的真金白银。

不一会儿便登上了重庆万州最高峰、海拔1762米的沙坪峰,逶迤而来的群峰莽岭上矗立着一排排风力发电桩,好似伸向蓝天的一支支巨臂正招风揽雨,耕云播雾,将自己一刻不停的劳作积蓄下的内生动力源源不断输送到祖国的四面八方。乡上干部介绍,仅普子乡境内的41根风力发电桩每年就可为当地财政提供税收400多万元。一位当地诗人如此调侃:“峻岭崇山立一排,既能赏景又生财,世间万物谈何易,唯有此钱风刮来。”

走进七曜村口一农家,我向一老者打听杨大方老人,他说,杨大方10多年前就去世了。但他的儿子儿孙现在很不错,在沿海一带打工发财,现在都已是腰缠万贯的大老板了。

我又一次被七曜山震撼了。这震撼来自以谢茂林为代表的共产党人,给这方土地带来的生机与活力,殷实与富足,让昔日的穷山恶水变成了金山银山;这震撼也来自七曜山的精气神给七曜山人铸就的灵性与坚韧,幸福与吉祥。

如果说,七曜山已成为七曜山人的精神象征,那么,七曜山人心目中的茂林书记则是矗立于七曜山巅的一座无字丰碑。


 



编辑:李微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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