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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晶芳专栏|铅华不可弃

作者:查晶芳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4-01-12 18:22:12

铅华不可弃。乍遇之际,心中一亮。

“昨夜裙带解,今朝蟢子飞。铅华不可弃,莫是藁砧归。”唐人权德舆的思妇诗,写女子思念远行的丈夫。昨晚裙带忽然松弛自解,早晨又看见喜乐之兆的蟢子双双飞来。啊呀,赶紧描眉擦粉梳妆打扮,莫非是丈夫快要回来了?小女子情态如画,是首平白如话的好诗。

可说实话,这首诗不如朱庆馀的《闺意献张水部》,不足以打动我,真正令我心倏然一动的,只有“铅华不可弃”这一句。当我凝视它,直至它脱离此诗融入无垠,成为一枚独立鲜明的个体时,便觉这“铅华不可弃”是何等令人动容!它意味着,在任何境况下都绝不放弃自己,哪怕大雪纷飞,哪怕生命荒寒,也永不颓丧,永远在石壁上看到寸土,在荒漠里寻找点绿,在枯枝上等待苞蕾绽放。永远爱世界,永远爱自己,永远不忘铅华,永远神采奕奕。这是一种向阳而生的精神,譬如春草,譬如葵花,永向阳光。

想起刘兰芝。她美丽、聪慧、勤劳,却仍被婆母逼迫离家。临别那日,明明心底的痛楚正排山倒海而来,她却不允许自己有半点可怜邋遢。天尚未明,她便肃肃起严妆:“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无双。”面对如此刻薄寡恩的婆婆,她也没有表现出丝毫失礼失态,举止恭敬有度,一如往昔。这份自尊自信与自爱,让她温婉刚烈的形象在中国文学的长廊中卓然挺立,熠熠之光,永垂不灭。

想起苏轼。颠沛大半生,但每一次,他都在短暂困惑之后迅速张开双臂,以蓬勃的生命激情热烈地拥抱每一方天空,中国文学史上方有了满面含笑、悠然洒脱的东坡居士。而当苏轼成为“东坡”后,便若挂钩之鱼,忽得解脱。他褐衣芒鞋,吟啸徐行,任凭风侵雨袭,身自岿然不动,心中也无风雨也无晴。岁月洗不去他的铅华,他永远带着它,在黄州,在惠州,在儋州,在常州。境遇予他风霜雨雪,他总以“铅华”涂之,永远春风满面。他把铅华涂在了历史的签名墙上,那是一个永远乐呵呵的东坡。

想起史铁生。身体被禁锢在小小的轮椅中,生命的光华却抵达了人类精神的高处。当他从跨步如风的少年突然跌陷到生命的泥沼里,从此再也无法用脚掌感受软绵绵的青草,再也无法用脚尖踢出一颗路边的石子时,绝望的黑暗也曾彻底将他笼罩。百种不甘,万般怨愤,在他心中萦绕,但他发现除了折磨母亲和自己,根本别无他用。终于,心灵从浮躁走向沉静,他从困厄中昂起了头,拖着被死神时时窥伺着的残弱之躯,奋力凫出了黑暗的海面。他开始用笔解读生命的内核,书写自己的生命体悟,字里行间无一不闪烁着哲思的光芒。他让我们明白,生命的意义本不在向外的寻取,而在向内的建立。他说,苦难既然把我推到了悬崖的边缘,那么就让我在这悬崖的边缘坐下来,顺便看看悬崖下的流岚雾霭,唱支歌给你听。是的,他一直在唱,唱得深情投入,让听的人如痴如醉……

铅华不弃,是不甘,更是不屈;是自发,更是自觉。是倔强,是自爱,是对命运的抗争,是对生命的敬畏。它让灵魂生出双翼,引领人们飞向宏阔辽远的博大境界,最终以一种深厚的信仰之力越过沼泽,打破桎梏,达到自由。自此,生命之树华枝春满,枝枝叶叶,精彩无穷。

(作者系安徽省作协会员,文字见于《散文百家》《散文诗世界》《中国文化报》《文汇报》等两百余家报刊)

编辑:赵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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