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自力专栏 |“远征”的苕

老家属丘陵地貌，土地比较贫瘠，庄稼种别的不怎么样，苕倒是年年盛产。那苕皮薄多糖，口感甜糯，老家也因苕而闻名，家家种苕好多年了。

每年立冬左右，苕成熟时，趁晴好天气家家户户去挖苕，用扁担挑，用板车拉，放在院墙的角落里，堆成一堆堆好吃的样子。

以前大家都待在老家，那些苕从出土开始，几乎每顿都被端上了饭桌。无论是蒸还是煮，味道都错不了，农人们用苕填饱肚皮，还滋润着味蕾。苕好吃不好放，大雪节气一过，气温明显冷了下来。俗话说“洋芋怕沤苕怕冻”，冻过的苕不久就会烂。于是，为了保存好苕，农人们想尽了办法。有的放厨房里，藏在柴草最里面；有的放谷堆或者米糠里，包得严严实实；有的放草木灰里，盖上一层又一层的稻草。苕到了冬天，被人们装进袋里，放进筐里，到处“东躲西藏”的，尽可能地往暖和的地方钻，以免被冻坏。即使这样，仍有不少的苕坏掉，烂了的苕，猪都不吃，扔了怪可惜的。

还是在公社的时候，村里在后山上挖了一口苕洞，只是距离有点远，来去一趟不方便。父亲舍不得浪费一点粮食，眼见被冻坏的苕就心疼得不得了。于是，每年父亲都要将苕搬运到山洞里，一趟又一趟。下洞前，父亲都要把那些苕精挑细选一番，有破皮的有虫眼的都不要。那些被父亲看中的苕，被装进袋子里，封口扎好，然后一担担地往山上挑。那山洞年久未用，父亲总要提前打扫干净，熏艾叶去味，通一段时间的风再挑红苕入洞。

父亲挑苕时，我总喜欢当小跟班，打打下手。一架木梯，放洞里多年了，方便放苕和取苕。为了让苕不受潮，我们还要搬些木凳，将苕放木凳上放好，尽量不挤压。就这样，每年霜降后，我家的苕一大半被“转移”了，一袋又一袋“远征”到离家几公里远的山洞里，年年如此。到了隆冬时节，天气寒冷，当家里的苕吃得差不多了时，父亲再去山洞里取苕，一次一袋，袋袋新鲜，跟刚挖出来的一个样。

每年除夕，我家都要煮一罐苕粥。那苕必定是当天到山洞去取的，父亲用红袋子提着下山，带着一种仪式感。再往后，白天越来越长，苕就成为稀缺品了，特别是到了正月，谁家还有新鲜苕，必然被大家狠狠地夸赞羡慕一番。每每此时，我家的苕，不仅新鲜，而且还储存丰富。于是，张家送几颗，李家把几斤，躲过冬天的苕，“下山”后又“分配”给大家了。

参加工作后，每到冬天，就挺想念老家的苕。父母懂我的心思，每年都要寄几次。无论是初冬，还是腊月，那些苕新鲜无比，每一口都是老家的味道。后来得知，父亲还是每年把苕放山洞里存放着，他说想着我们随时能吃到新鲜的苕，心里就舒坦。

老家在千里之外，而苕每年都“远征”而来，慰藉着我思念的味蕾，这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到春节时，和父亲一起上山挑苕，将那些“远征”的苕接回家，早已成为一种期待。

编辑：唐余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