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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鱼头汤里的清与白

作者:伍忠红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4-02-04 16:07:06

一大清早,我们姐弟五个就起床了,在院子里跺着脚,搓着手,叽叽喳喳的声音溢出了狭小的院子。空气清新,也凛冽,可它冻不住我们的快乐。其实,父亲母亲起得还要早。他们已分头行动。母亲去了菜地,今天,她的菜篮子里一定会有大菜梗和芹菜。父亲去了村小门口,那里有个平时没有,今天必须要有的鱼肉菜市。

我们在等,等父亲、母亲的归来。

太阳从低矮房屋背后爬得越来越高,阳光从屋顶斜切下来,把院子分割成昏晓两半。明天,可以说这是旧年的阳光,可今日,它一点也不旧,它是那么的新鲜,把破旧简陋的房屋浇染出金黄的年味。

父亲回来了。

远远地,我们看见他右手手指勾着的粗粗的稻草绳下系着一条胖头鱼(鳙鱼)。草鱼太贵,鲢鱼太小。每年的除夕清晨,父亲必然第一个赶到村小门口,他是奔着最大最重的那条胖头鱼去的。

跨过小院门槛,走到院子中央,父亲在我们面前停住。他提起手中的胖头鱼,满脸骄傲地说:“最大的,被我抢到了手!”胖头鱼张着大嘴巴,鱼头硕大,两腮犹似罩着房身的瓦面,鱼脊乌青修长,皙白透红的鱼肚骄傲地挺着。这时,母亲也从菜地里回来了。年开始过起来了。

父亲杀鱼。我蹲在他对面,负责在剖鱼头时用木槌敲打刀背。两个姐姐在长长的竹竿上扎上稻草,扫除墙角的蜘蛛网。两个哥哥各自端着一盆清水擦洗桌子凳子。母亲独占厨房,调遣着手中的刀,把主菜、配菜雕琢成精美的模样。

傍晚,年夜饭开煮了。母亲是厨房里的将军,精通厨艺里的兵法,什么时候往锅里下菜,什么时候浇油,什么时候放盐,不同的主菜加哪一种配菜,她都拿捏得精准到位。我打助攻,负责烧火,配合母亲的手势,把灶膛里的火烧旺或调小。

做鱼头汤了。我默契地压小火力。母亲沿锅底淋上一道油,接着将用薯粉、盐、姜、少许酒腌好的鱼头块,用筷子一块一块夹着放入锅中。小煎一会儿,她用锅铲将每一块鱼头块翻转过来,再煎一小会儿,之后,撒上切得细如竹签的萝卜丝,然后加入足有小半锅的清水,细火慢煮。母亲懂的,没有这小半锅的汤,是不够我们这五只馋猫分的。

锅里的鱼汤慢慢变白,最后,在咕噜咕噜的沸腾声中变成了乳白色。再煮上三两分钟,鱼汤更香,味更鲜美。可以起锅了。母亲拿起那个大大的、棕褐色的土钵,将鱼头块小心铲起放入钵里。母亲是个完美主义者,她不允许它们散架,她喜欢看着我们用嘴分解鱼头块。把所有的汤铲完后,母亲在汤面上撒上葱花和切得细碎的芹菜嫩叶,青绿乳白的胖头鱼汤就被端上了厨房的小圆桌。

吃年夜饭了,我们挤坐在小圆桌旁。灯光昏黄,厨房四壁破旧,我们的内心却是满满的,暖暖的。母亲给我们夹大菜、芹菜,说你们快快长大,要变得更勤快。父亲则让我们往碗里舀满鱼头汤。身为中学物理老师,他不无幽默地说,多吃些胖头鱼汤吧,希望你们都长有一颗爱因斯坦那样的大脑袋,脑袋越大,越聪明。他接着又说,也希望你们像这道鱼汤一样,清清(青青)白白做人。

我们喝着鲜美的鱼汤,舌头和牙齿拆解着鱼头。屋外,鞭炮声此起彼伏,可它遮盖不住我们一家人的欢声笑语。

这是小时候我们过的年,岁岁相似,年年如此。

如今,张罗年夜饭的是我们兄弟仨了。一道胖头鱼汤,是年年的标配。只不过,土钵换成了精美的瓷器汤盆。我跟父亲开玩笑说,爸,不知是鱼头没领会您的意思,还是我们辜负了您的期望,我们姐弟几个既没有长成爱因斯坦的脑袋,也没有他那样聪明的脑子,大家都过着平平淡淡、平平凡凡的生活。

父亲呵呵一笑说,只要你们守住清清白白的人生,平淡平凡的日子也是一道硬菜。

(作者系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杨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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