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秦川专栏丨闲不下来的父亲

父亲五十岁那年，患上骨质增生，因为疼痛，行走都非常困难。当时，家里条件并不富裕，再加上我刚考上高中，弟弟还上初中，正是用钱的时候，思来想去，为了养家糊口，闲不下来的父亲每天强忍着疼痛，在马路边上开了一间修车铺。

每天早上不到六点，父亲便推着装满零件的三轮车，一步步挪着比蜗牛快不了多少的步子，艰难地去“上班”。其实，家离修车铺并不远，也就不到一千米的距离，如果走得快，不到十分钟就会走到。可是，对于父亲来说，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这短短的路程，他得走将近半个小时。

有一年放暑假回家，有好几次，我从后面看到父亲蹒跚的脚步时，内心五味杂陈。有天我忍不住对父亲说，不要再去修车了，回家好好歇着。父亲听后笑了笑说：“待在家里也没事做，还不如出去活动活动，也能挣俩零花钱，减轻你妈的负担。”父亲的话听得我一阵心酸。

当时，父亲不但手艺好，人也忠厚老实，找父亲修车的人也挺多。令顾客赞叹的是，父亲每次帮人家修完车，不管是自行车还是电动车，都会顺带着把那些车子擦干净，同时给打足气。有时赶上人家没时间取车，父亲便喊上我或者弟弟，将那些车子骑到家里看管，而且从不抱怨。如果碰到一个凑巧没带钱的顾客，父亲也会乐呵呵告诉人家：“没带就没带，也没有多少钱，算了！”正因为父亲好说话，人也朴实，所以，凡是找父亲修过车的人都很尊敬他。

做这些活计时，父亲从来不让我帮忙，他告诉我只管用心读书就成。在他传统的观念里，只有考上大学才有出息。可是他越不让我做的事，我就越发有兴趣，每次去给父亲送饭时，我都会像“学徒”一样蹲在旁边观摩，时间长了，那些简单的修车技术也就记在心里。如果再有人来修车时，我便自告奋勇要一显身手。然而，父亲总是不由分说地挥着手让我“一边歇着去”，从不给我露脸儿的机会。

父亲每天风里来雨里去，最终用修车的钱供我念完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城里工作，有了挣钱的能力，本想让父亲不要再辛苦地修车，他却开玩笑地说，自己就是劳累的命，根本闲不下来。那年，我结婚购房时要交首付，钱不够，正一筹莫展之际，父亲闷声不响地拿出五万块钱给我。在接过钱的一刹那，看着父亲满是老茧的手，因疼痛直不起的腰杆，我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

后来，父亲的修车铺又坚持开了几年，不过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最终迫不得已，父亲还是下定决心关掉了他心爱的修车铺。又过了一年多，父亲便因病离开了我们……

有一次和母亲聊天，提到父亲为何不愿早点关修车铺的原因时，母亲红着眼睛告诉我，说父亲曾对她说，铺子开着，好赖也能挣上几个零花钱，也可以帮我还上一点房贷。听了母亲的话后，这一次，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

编辑：孙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