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发仔专栏｜感受一场认真的雪

北方一望无垠的平原上，积雪厚重，瑞雪兆丰年。

在远方以热烈的大雪将气氛烘托起来时，成都气温也倏地陡降。冰冷的空气如寒光四射的利刃，被略带暗劲的微风裹挟着，挥舞在脸上，渗透进肌肤，有如隔三冬的生疏感，又有似曾相识的亲和力。

地处盆地的成都，下一场雪是奢侈的。每年冬天，当远方的雪如期而至时，这里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将“雪”挂在嘴上，微微泛白的气息里带着炽热的羡慕。其实我来这座城市的十多年里，也见过下雪，但那雪下得太匆忙，只飘忽了一阵，就重归于寂。我有些失落，但慢慢习惯了他乡的雪意。不过，在潜意识里，每年冬天，我都会虔诚地等待一场未知的雪落下。

冷下来的几日，有春的料峭，有风雨欲来的逼人寒气。都市周边陆续有人发来消息：下大雪了。照片中都是白皑皑的洁净世界，令人神往。老家也好几年没下雪了，记忆中的冬雪，下得很意外，也很晚。就在某个意想不到的夜晚，大雪铺天盖地落了一整夜，翌日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令人狂喜的白雪世界。随后，便是一个村庄的狂欢，持续了一个多星期。最后，村人一同与那沙沙融化的响雪迎来乍暖还寒的春节。

都市的生活一如既往，没有老家村庄的意外。清晨起来上班，天空有些亮眼，大地上那些枯黄的悬铃木安静地伫立，草地上那些坚守了一冬的老绿也屏住呼吸，似乎都在等待一场庄严的开场仪式。忽然，暗淡的背景里开始出现虚幻的重影——有轻盈的白点从上空飘下。

下雪了。落下的雪，似飞雁遗落的羽绒毛，像春风扬起的梨花雨，如欢庆场上纷飞的纸花片，大大小小交杂，斯斯文文。空蒙的远处，有几个年轻的声音开始兴奋，大声地叫唤着。声音浑厚而通透，偶尔夹杂点破音。可见，他们为这场雪的意外到来，激动得失声了。起初，雪花并不多，也不均匀，稀稀疏疏，若有若无，我总以为这雪就是下个意思，一会儿就该收场了。晌午再次出门，却远远地见着半空里雪花儿飞舞，依旧并不均匀，只是多了些许，互相交织着，打着卷儿，如同一群讨喜的小姑娘，欢欢喜喜地落下，落到湿冷的水泥地面上，瞬间影踪全无。有人专门跑下楼来观赏雪花，多是年轻人，男男女女，兴高采烈举起手机，记录下这时令的热烈情绪。四季常绿的大树、路旁娇小的草木、池边褐黄的垂柳，都一改往日的颓废精神，瞬间变得妩媚起来，深情地举起枝桠，将飘落的雪花捧在掌心里、插进发髻间、挂在门楣上，喜气洋洋。

我不由自主地走到空旷处，停下来，让雪花从四面八方朝我涌来，落在头顶上，沾在衣襟上，脸上、脖子上透着点点清凉，有高处不胜寒的慨叹，有远方望穿秋水的期盼，也有一天天逼近的年味。

午间时分，雪停了，高空里有一抹艳阳，照得大地上一片洁净亮堂。周围人群情绪依旧高涨，还在谈论这场来去匆匆的雪。

其实，成都的雪远不如北方雪那样狂野，哪怕与我老家的雪比起来，也逊色许多。但是，从这姿态、这架势、这情感，看得出来，这雪虽然短暂，但从头到尾都是认真的。在这里用心生活的人们，一直都是认真的，包括这场有些闲适的雪。

（作者系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周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