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梁专栏｜遥远的手艺

堂哥开了一家超市，每到盘点账目的时候，70岁的大伯便会自告奋勇来帮忙——找出他那把老古董一样的算盘，戴上老花镜，开始熟练地拨拉算盘珠子。

打算盘是大伯从小就练就的一门手艺。当时人们的观念是，有一门手艺相当于有了吃饭的饭碗。很多年里，大伯靠着他的手艺在不同地方做会计，直到算盘淡出人们的生活。如今，其实堂哥的超市不再需要大伯帮忙——计算器准确无误，结果分毫不差，可堂哥总是悄悄对我们说：“让老爷子过把瘾吧！”

大伯打算盘的时候，真可谓是一道风景呢！只见他的手飞快地在算盘上游动，简直跟钢琴家弹钢琴一样流畅自如。他的表情松弛而享受，仿佛在进行一场胸有成竹的演出。最值得欣赏的是，算盘发出的声音，噼里啪啦，啪啪嗒嗒，有节奏有韵律，有起伏有变化，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你甚至可以从中听出一种深沉厚重的情感。大伯专注于算珠，两只手仿佛有了魔力，整个人也散发出令人折服的气场。每当这样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保持静默。我们就像在欣赏一场期待中的演出一样，心怀敬仰。

最精彩的是大伯算出结果的时候，与账目一核对，完全对得上。这个过程，如同画家在纸上画了一幅仕女图，画中的人物立了起来，面容真切，眉目清楚，活灵活现，甚至衣褶都那么分明。每当此时，大伯沧桑的脸上就会浮现出略带几分天真的骄傲表情。

我有时会想一个问题，如今计算器如此精准，还需要搬出古老的算盘来吗？而且，人跟机器较量，人脑能比得过机器？人难免有失误，而机器如果不出故障，基本可以保证百分百正确。看过大伯几次“精彩演出”后，我明白了，机器计算侧重的是立竿见影得到的结果，而人的计算侧重的是过程。这正是“手艺”的特色，任何手艺，其过程都是极其丰满的。当然结果也重要，有了过程的逐次推进，再得到想要的结果，带给人的幸福感才是巨大的。

随着时代的发展，很多手艺渐渐成了一种遥远的回忆。我理解的手艺，不仅指手工技能，还包括一些慢时代的技艺。手与心是相连的，手艺中有心的灵巧和温度。从前的很多手艺之所以能成为谋生方式，就是因为这是一项需要终生付出时间、精力和情感的工作。遥远的手艺，在时代的老相册里散发着昏黄之光。可是你不能否认，那些手艺是有过光彩和魅力的。它们的光彩和魅力，来自精工细作，来自倾情投入，来自全心付出，来自一生挚爱……我觉得所有遥远的手艺，都应该被我们经常温习。

即使有些手艺已在时代舞台上退场，我们也应该时不时回归古老缓慢的时光，找回那些温厚质朴的记忆。如今的家具市场极其丰富，想要什么应有尽有，无论什么新颖的款式都能找到。可是，我的叔叔仍习惯花费时间亲手打磨一张餐桌或者一把椅子。他说，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家具用着贴心。能不贴心吗？一个人怀着对家以及家人的爱，把情感一点点倾注到木头的每一道纹理之中，这样做出来的家具，应该算是艺术品了。

遥远的手艺，带着时光的温度和岁月的情感，值得在我们的记忆中永存。

（作者系河北省保定市满城区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副局长）

编辑：邓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