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峰专栏｜游成都⑦：成都饮茶记

成都是休闲之都，以安逸著称。而安逸的日子，怎么能少了茶的滋养？因此，去成都的第一站，便是去成都人民公园，重温一下盖碗茶的记忆。

大约十几年前，曾经造访过人民公园，印象最深的是盖碗茶。饮茶用三件套，白瓷茶杯、盖、托，仪式感十足，颇带几分古风。茶叶是常见的绿茶，加了几朵茉莉，是为花茶。茉莉是神来之笔，不仅中和了绿茶的苦涩感，还让茶自带茉莉的清香。一盏在手，眼前袅袅升起的都是田园风光和诗意自在。喝茶的桌椅，都是竹制的，坐上去吱呀作响，不敢用全力，但又不至于垮掉。整个人，呈轻盈状，正好符合喝茶的心情。

五块钱一杯的盖碗茶，足以托举起记忆中的成都。那次喝茶的记忆太美好，以至于每次来成都，都希望重温，但总不能如愿。

再次抵达人民公园，立马陷入人海的包裹之中。昔日的景象和心情，早已无处寻觅。看得出，和我有相同记忆的，大有人在。

如今的茶社叫鹤鸣，听上去就不俗，自带几分仙气。东汉末年，张道陵在成都大邑鹤鸣山创立五斗米道，让成都成为早期道教的发源地之一。如今的鹤鸣茶社，应该向这段历史致敬。它还和钟水饺合体经营，让游客既可以品茗、听戏，又可以用膳。当然，价格就翻了好几倍。价格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一座难求。即便落座，周围都是乌泱泱的人群，喝茶的安宁心情不复存在。这茶喝得就少了境界，少了韵味。

喝茶未遂，品茗不能，好不容易从公园的拥挤人潮中走出，怅然若失的心情爬满心头。看来，让孩子重温我的记忆是不可能了。如今的成都，近悦远来。谁不想沾沾安逸的习惯，品品幸福的滋味？好在，这份糟糕的开头没有持续多久。成都的大熊猫、博物馆，及时填补了这份遗憾。

第二次喝茶是在锦里。如今的锦里，不再是记忆中的一条老街几条古巷，而是与武侯祠融为一体，分不清彼此，道路如同蛛网，人在其中，如行雾里，不知身在何处。

春节，正赶上一年一度的成都大庙会。人多，自然可以理解。只不过，多得超乎想象。当行至武侯祠门口，看到眼前晃动的人头如同蚂蚁出巢。那一刻，我真想放弃。但既来之则安之，索性随着人流，如蜗牛般行进。

从下午走到傍晚，脚酸腿麻，于是决定在锦里喝茶，顺便歇脚。想象中的锦里喝茶，应该是一座古色古香的房子，临河而立，小窗上开着鲜花，屋檐上挂着灯笼，耳畔传来若有若无的丝竹之声。然而，现实却是，茶社名曰英雄三国，开在一个广场之上，几百张小圆桌，像下满了子的围棋盘。我们在其中找到一桌，点了茶，开始打望。周围都是和我一般好奇的人，略带兴奋和期许的眼神，四处巡视。舞台上，歌手不紧不慢地唱着。舞台下，茶客不慌不忙地聊着。几十米之外，则是喧嚣市场，游人如过江之鲫。

入夜，华灯初上，氛围感顿时强了很多，失去已久的休闲感重新上身。此刻，我是这滚滚红尘中的一个闲人。一想到这点，就心生自在。心头不禁想起宽窄巷子茶馆上的一副对联——余生很长，何必慌张？心头不禁与这喧嚣和解了。这份热闹，不正是幽静最好的衬托吗？心远地自偏，偷得浮生半日闲。

随后，是茶社的展演时间。名曰展演，实则是书法拍卖。其套路多是，某名满天下的大家路过此地，留下墨宝几幅，以馈赠有缘之人。先是现写现卖，价高者得，也有写好之作，穿插其间。作品内容多是——鸿运当头、马到成功、和气生财、舍得、宁静致远、厚德载物等吉祥话，马一定是象形的文字，最后以家和万事兴收场。这样的场景在多地看过，最终得出的结论，这是对书法的戕害，对艺术的玷污，对喝茶的套路。故事过于老套，以至于应者寥寥，草草收场。茶客也就权当一乐了。

我发现，即便是被挤成浆糊，成都最可贵的，依然是它的文化底蕴，成都人骨子里的，依然不时泛起的娱乐精神。这一点，从成都博物馆出土的陶俑上就可见一斑，一律是乐呵呵的笑脸，没有一张愁眉苦脸。在庙会现场，关公成了变形金刚的模样，身穿机械战甲，手执青龙偃月刀，名曰新财神。而灯饰上的财神关公，一手高举摄像机，一手托举平板电脑，戴着时尚的VR眼镜，穿着新潮的运动鞋，载歌载舞。成都人身上的乐观、乐天，由此可见一斑。它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忘记了身边的嘈杂与拥挤，忘记了身边的物欲与焦躁。

热爱喝茶的成都人，把乐观当作一种人生态度，把乐天当成一种生活方式，把娱乐当作一种精神栖息。因而，才这般洒脱而自在，安逸而自在。雪山下的公园城市，烟火里的幸福成都，果然名副其实。

编辑：石俊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