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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友清专栏|泥真真来瓦青青

作者:周友清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4-04-09 09:52:05

敞窑了,敞窑了,闻讯而来的大人、小孩儿争相上前围观。父亲挥舞着铁耙,熟练地挖开窑田上的泥垄。一片片热浪袭人的小青瓦,在围观人群的喧闹声中闪亮登场。大家合力帮忙,腾挪着一只只装着新瓦的竹筐,几袋烟的工夫,临窑的土坝上,就摆上了几条青瓦长龙……

那时候,土地刚刚分下户,庄稼人在填饱肚子后,便开始考虑改善住房,而盖一间新房往往需要添置三四千片小青瓦。于是,吃苦耐劳的父亲,便一门心思把精力放在了烧制青瓦上。

说起烧瓦,最基础的一个环节是备瓦泥。父亲一直中意村口那块地。他先是将表层比较肥沃的土刨开,再选取石子少、黏性好的深层土,翻挖晾晒到半干,并用锄头将泥块捣碎,然后浇水浸透,接着赶来自家的大水牛碾磨似的反复踩踏——老辈人把这个过程称为“踩瓦”。通过几天的忙活,黏性较强的泥土算是备下了。需要把瓦泥搬回院里时,我们小孩子就可以帮上忙了。院子里和我年龄相仿的四五个男孩子,是搬运泥块的主力军。十来岁的男孩子,总是赤着上身扛着泥块小跑,二三十斤并不觉得吃力,跟比赛似的。有空的时候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我们农家孩子的基本认识,何况干完活还能吃上一碗主家招待的热乎乎的猪油老咸菜面条。在那个年代,能够获得这般劳动奖励,我们这些小孩子是很快乐的。从下午太阳偏西开始,大人小孩齐动手,一般两三个小时,一窑三四千片瓦用的瓦泥就全部搬运回家了。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搭泥墙了。搭泥墙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易。需要先用泥刀反复将瓦泥切割成片,以便再次挑拣出石子和其他杂质,然后再叠放和用力反复拍打,最后垒出半人高的泥墙。说起泥刀,那其实是父亲自己制作的。父亲找来一根韧性较好的树枝,先去掉皮,再放到火上烘烤直至弯成弓,然后用一根细细的钢丝作弦,一把弓形的泥刀就算做成了。要挖泥的时候,用弓的一端插进泥堆用力旋转,一大片扇贝形的泥块就下来了。如果要切割泥墙边上的泥,两手分别握住弓的两端,轻轻划拉一下就行,用起来很方便。

泥墙搭好后,就是做瓦坯。父亲制作一个瓦坯约莫用五六分钟。瓦坯做好后,要放到太阳底下晾晒。如果是连晴天气,三天的时间,瓦坯就会干得透透的。夏天翻晒瓦坯最怕遇上偏东雨。要真遇到了,邻居们也会赶来帮忙。大家齐心协力,把还没有干透的瓦坯迅速转移到屋里或廊檐下。干透的瓦坯,可以花式叠罗汉,一般可以叠放四五层。父亲说,这样存放利于通风和节省空间。

瓦坯干透备足后,选择一个好天气就可以装窑了。我们小孩子照样在旁边打下手,用竹筐一次又一次地将瓦坯搬运到窑场。这时候,父亲与叔父搭手装窑,不到一个上午就能完成。接下来是炕窑。炕窑讲究的是小火预热,这个过程一般需要四五个小时。这时候,母亲平常收集准备的玉米核、树桩类的柴禾就能派上用场了。炕窑完成后,需要改用猛火,玉米秆、竹竿、桑树枝等则是主要材料。烧窑掌火是技术含量最高的活儿。若火候不到,烧出来的瓦片,颜色泛黄,敲打时声音沉闷,且容易发生破裂;若火候太过,瓦片会被烧坏而扭曲变形,变成“猪耳朵”。掌火的师傅一般需要由经验丰富的人担任。父亲和叔父刚学手艺的时候,装窑、烧窑和闭窑都是请开瓦厂的大姑父来帮忙。掌火师傅本事如何,除了看他能否准确判断火候外,还要看他是否善于给参加烧窑的人恰当地派活儿。若是做到既让大家能轮流休息,又不耽误烧窑的大事儿,那就是好本事。

经过七八个小时的大火猛烧,当幽幽的蓝火在窑子的顶部大面积出苗的时候,那些瓦坯已经彻底“脱胎换骨”了。这时候,掌火师傅会大喊一声,招呼大家一起动手闭窑。大家用厚厚的草木灰迅速覆盖住瓦窑顶部,接着再用稀泥铺在窑顶,并起垄灌水。那时候作为小孩子的我们并不知道那样做的作用,只是在旁边好奇地观看。现在想来,烧窑结束,用草木灰、泥土和水封闭瓦窑,除了给烧得红彤彤的瓦片慢慢降温和焖色,应该还有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闭窑一般要用两三天,待窑田的水差不多蒸发完,就到敞窑出瓦的时候了。

而今,每当看见拣瓦师傅在屋顶忙碌的时候,每当看见雨滴从瓦檐掉落的时候,我就会想起父亲,想起父亲脚下的泥土和手上的青青瓦片。

(作者系重庆市诗词学会会员,重庆市楹联学会会员,丰都县诗词楹联学会理事)

编辑:周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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