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一只皱皮的苹果

母亲离世已经快十年了，这些年来，老人家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每年的清明节，我都回趟农村老家，是去祭奠母亲，为她扫墓。每次回去，除了购买香烛纸钱之外，还会带上一些她生前爱吃的东西作为供品，并要特地挑选几只苹果，恭恭敬敬地呈在她的墓前。

说起苹果，我的心里就会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内疚和不安。记得那是十多年前的一个秋天，读高中时的一位同学从外地回到铜梁县城，聚会时谈起了我的母亲，说他读书时去过我家，我母亲对他很热情，招待也周到，提议一定要去看望一下老人家，于是买了一些苹果之类的礼物随我一起去了趟乡下。二十多年未曾再见过我的同学，母亲自然已经不认识了，在同学作了自我介绍并说明来意后，母亲显得非常的高兴，急忙张罗着烧水煮饭。

一个月后，我因有事回了趟农村，当向母亲辞别的时候，她很急切地叫住了我，让我等一会儿。我呆呆地站在门边，看见她手忙脚乱地在老屋里的缸子坛子里一阵乱翻，然后小心翼翼地摸出了一团用报纸包裹着的东西来到我面前，并递到我的手里，说是专门为我留着的，还告诉我说这之前回家看望她的哥哥姐姐们都已经吃过了，就我还没吃到。我漫不经心地打开纸包，原来里面包的是一只皮都起皱了的苹果。当时我有些惊愕，接着便是生气，将那只水分都快干了的苹果又塞回到她那如同干柴丫枝般的手里，说道：您这是干什么呀？我什么没有吃过呀？一只水分都干了的苹果还留着干啥呀？看着母亲有些茫然的表情和瘦小的身躯，我转身就走了。

那天回到城里，夜深人静之时，想起父亲过世后，当时才五十来岁的母亲，为供我读书，为我和弟弟成家立业而起早贪黑在田间地头拼命劳作，多次病倒仍然不肯休息的情景，想起小时候家境非常困难时，她去赶场回来总会为我们买点粑粑饼饼的往事，再想到当时我的粗暴举动和对她不恭不敬的态度，突然，我心像被利器狠狠地刺了一下，似乎就要渗出血来，一阵又一阵地隐隐作痛。我开始慢慢地自责起来，后悔当时为啥不接住那只承载着万般母爱的苹果说几句感谢母亲的话呢？为啥还要对母亲生气而不是再坐下来多陪她一会呢？

是啊，天南海北我哪里都去过，山珍海味我什么都吃过，可母亲没有啊！她就是一个在农村养儿育女几十年，在田里土里辛勤劳作了一辈子，除了赶场走亲戚之外，没有见过世面的农村老太太。在她的心里，苹果就是好东西，好东西自己是舍不得吃的；在她眼里，儿子再大也是她的孩子，好东西就要给孩子们留着！想着想着，我就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愧疚的眼泪。母亲啊，儿子真是对不起您，儿子辜负了您的一番慈念之心，辜负了您的一片疼爱之情。

这些年来，每当我从水果摊经过，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只苹果，就会想起我的那慈爱的母亲。我也不止一次的对亲戚朋友和兄弟姐妹说起这样一件事情，而只要我一想起苹果、想起母亲，就会一次又一次地伤感。在我的人生经历中，这是一件似乎不值一提，早该忘记的小事，然而正是从这件小事之中，我深深地感悟到了这人世间最爱自己的只有母亲，这天底下最伟大最无私的只有母爱！

如今，生活富裕了，超市、摊点上的各种水果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而母亲的身影就像那随处可见的苹果，总会在不经意间时时出现在我的眼前。

编辑：周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