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叔叔的话让我热泪盈眶

那年在银行，行长让我找财政局局长叔叔存款，叔叔的话让我热泪盈眶。

2001年我从部队转业回来，被民政局安排到银行工作。我的父母，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他们辛辛苦苦几十年，还是住在几间红砖平房里，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但是我的叔叔，却是我们那村里的名人。因为他是我们那个市的财政局局长。

我的童年是需要干许多活的，上山劈柴、到离家20里地的煤窑去担煤、地里挖猪草、下田割稻子，还要帮着家里放牛。我小的时候，叔叔还没有去财政局，只是我们那个乡的教师。叔叔每次回家看望我爸我妈，绝不会空着手来，总会提着些零食和鱼、肉回来。走时还会偷偷塞给我爸几百元钱，对我爸说：“哥，少让睿卿干点农活，多让这孩子学习学习吧，你总不希望他这辈子和你一样，天天挖土种田吧。”

叔叔的语气不好，我爸听了装作没听见，望着远山沉默不语。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当年他其实是痴迷读书的，那时候的他也曾想多读点书，走出这大山，去外面的城里干一番事业，然后再娶妻生子。但是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他还有个同样好学上进的弟弟，家里穷，爷爷奶奶供两个孩子读书很吃力，常常要找人借钱交学费。

我爸比我叔大3岁，属于早熟早懂事的孩子，他不想让自己的父母为难，读完初中后就主动提出不想读书了。 我爸不读书了，爷爷奶奶如释重负，他们终于不用为去哪儿借钱给两个儿子交学费发愁了。有了我爸的牺牲，我叔就这样安安稳稳地一直读到了大学。大学毕业后他分配来了我们乡，上了两年班，因为他文凭牛，人又能干，被提拔当了校长。自从叔叔劝我爸少让我干活后，我爸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行动上确实慢慢地减少了我干农活的时间。我像我爸和我叔，喜爱读书，上课能全神贯注地听老师讲课，放学后背书做习题，父母从来不用监督我。

我读初中的时候，学校离我叔上班的地方不远，我叔总会带些好菜来看看我，并且偷偷摸摸塞给我钱，让我不要为学费和生活费发愁，一定要刻苦读书，认真做题，努力学习。我那时宛如学神附体，成绩优异一路高歌考上了县重点中学，但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我没有考上大学。高中毕业我就去参军了。那一年，我叔调去我们市里，当了财政局的副局长。我们村里的邻居非常羡慕我有个当大官的叔叔，他们说睿卿你不用读书也可以有个好工作，你叔当大官，找个工作不是一句话的事吗？我笑他们太天真了，我说哪有这么容易，如果你自己没能力，谁帮你都没用，就像那稀泥巴，别人费尽心思把它抹上墙也没用，还是会掉下来。而且从小到大，叔叔跟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打铁还需自身硬，男子汉就得靠自己。

我参军到部队那天，我爸郑重地对我说：“儿子，你要在部队好好干，你叔虽然当了官，咱也不能麻烦他，咱去麻烦他就是拉他的后腿，男子汉得有点骨气，靠自己。”我点头，叔叔当大官了，但是再大的官也是为人民服务，不能徇私枉法，否则就是触犯法律，这点我懂。

在部队，当我的战友们在睡懒觉的时候，我早就起床锻炼身体，学习文化。当兵13年，我没有睡过一个懒觉，我把时间用来学写新闻和学摄影。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写新闻和摄影照片终于在报刊发表。在各种各样的报刊发表新闻稿及新闻照片1000多篇，论文10篇，小说也有几万字。当兵13年我在部队年年被评为先进新闻工作者，还3次立三等功，从部队转业回来并分配到了我们市里的一家国有银行。而我的叔叔，一年前已经是这个市的财政局局长了。我叔是财政局局长一事，我从来没对任何人提起过，因为在我的人生观里，叔叔是叔叔，我是我，我不希望把叔叔是财政局局长这事说出来，给人家造成误会。

我爸说得对，男子汉得有点骨气，面子事业都得靠自己努力去赚，去提升。但是我们这个市，到底是个小地方，有许多认识老乡在这里工作或者做生意，他们聊天时总会津津有味地说起这些事来，因此我在银行待了半年时间不到，银行里的同事都知道睿卿是财政局李局长的亲侄儿。他们甚至和我打招呼时，会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说睿卿你运气可真好，有个当局长的叔叔罩着。这话听了让人心里不舒服。

到了年底，行长把我喊进了办公室，嘘寒问暖各种关心，最后一脸为难地对我说：“睿卿，咱们支行今年的存款任务还没完成，差得也不多，就三四千万吧，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你去找找李局长，他是财政局老大，财政局有的是钱，钱存别的银行也是存，你让他转一些存咱们银行，咱们完成了任务，你也赚了奖金，是咱们银行的功臣，以后有升职的机会，我们会第一个考虑你。”我一脸为难，我跟行长说叔叔是叔叔，我是我，我不想因为这个关系就去找他开后门。

行长听后笑了对我说：“睿卿你太天真了，有这么好的人脉关系你不用就是太傻了，财政局的钱存哪儿都是存，为什么不能存咱们银行？这又没有违法乱纪，又完成了存款任务，多好啊！”我有一百种理由不想去，行长就有一千种理由叫我去，他甚至说如果我拒绝他的话，他会亲自打着我的名义去我叔叔那里跑一趟。没有办法，我只好答应了。去找叔叔找存款这个问题我想了许久，觉得行长也没有说错，如果财政局有钱，存哪个银行不是存呢？都是存钱拿利息，不存在违法乱纪呀。我打了一个电话给叔叔，说晚上去他家玩，叔叔很高兴，让我下班后别回宿舍了，直接坐公交去他家，说他和婶婶在家等我吃晚饭。下班后我买了些水果，坐了公交去了叔叔家，从我上班的地方去叔叔家，坐公交需要20多分钟。我到了时，叔叔家的饭菜已上桌，全是我喜欢吃的菜：辣椒炒肉、剁椒鱼头、肉丸汤和白菜苔。

我将买来的水果放在茶几上，洗手上桌吃饭。

我们叔侄俩边吃边聊，叔问我在银行工作还适应吗？与同事领导相处还愉快吗？我父母身体状况如何？我一边吃饭一边回答着我叔。叔叔又说：“睿卿，其实当年你爸也挺会读书的，但是我们家穷，他为了让我好好读下去，自己主动放弃了上学，这些我都知道，但是你爸不想让我知道我就装作不知道，现在你有出息了，我真为你爸妈感到高兴，你在外面有啥需叔叔帮忙的，尽管说，只要叔能帮到就会尽量帮你的。”我正在犹豫不知该怎么开口跟叔叔说存款的事呢，他这么一说不正好给了我机会吗？我就把行长让我找他存款三四千万完成任务的事说了出来，叔叔听了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沉默了一下很认真地对我说：“睿卿，财政局是有一些钱，但是我们的钱都是在某银行有专门的国库账号的，我没有权力私自更改，就算我要支些钱出来，也得要专管财政的市长签字同意。”听了叔叔的话，我心里有点失落。

我的失落来自于叔叔，也来自于行长。我本来以为，叔叔是财政局一把手，转几千万到我们银行存着既不犯法应该也不为难，但是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而我们行长，他已经在这个位子上坐了好几年了，财政局的钱怎么存归谁管需要谁签字，他应该是心里有数的，他心里有数还要我来找叔叔找存款，那不是存心想让我们叔侄俩违法犯罪吗？叔叔见我沉默不语，问我是不是因为他没答应给我完成存款任务，心里有意见了？

我摇头，我说我只是想不清楚，明明行长知道这钱不是您一个人管，为什么还要我来找您揽储呢，这不是为难人吗？叔叔给我夹了些辣椒炒肉，说：“孩子，你还刚从部队参军出来，思想还很单纯，当官的权力虽然都关在笼子里，但是总会有少数个别人，会想方设法打开笼子满足自己的私欲，我如果想要打开笼子转几千万上亿去你们银行存着并不难，难就难在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们就会在违法犯罪的路上越走越远，回不了头。所以我们要管住自己，永远不能犯第一次错。”饭后在叔叔家休息了一会儿，和他下了会象棋，我起身告别准备回银行宿舍时，叔叔对婶婶说：“倩倩，咱家那5万元存款你有空去取出来，存到睿卿他们那个银行吧，以后你那些玩得好的同事亲戚要存钱的话，也介绍她们存去睿卿那儿。”婶婶点点头，微笑着对我说：“孩子你放心吧，婶婶家有好几个亲戚做生意发了小财的，到时让他们把钱存到你们支行去。”叔叔婶婶的话让我热泪盈眶，我连忙向他们道谢，可是叔叔却说：“谢啥谢，这辈子我最亏欠的人，是你爸，他牺牲了自己成全了我，这份情，一直记在我心里，够我还一辈子了。”

（作者系重庆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农业银行金融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胡梦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