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明专栏｜何必兰与菊

作者简介：赵玉明，福建省作协会员，福州市台江区作协理事，鲁迅文学院残疾人作家研修班学员，先后在《中国作家》《安徽文学》《福建日报》等报刊发表文章百余篇，作品获各项征文奖三十余次。

几年前，我住在福建省福州市仓山区下渡街道下藤路回迁安置房小区。

小区里没有绿化，楼下有限的空地全部铺着水泥。虽然摆脱了居无定所的租房苦恼，但面对眼前一片灰白的水泥色调，我心里还是有几丝遗憾。

如果有一些植物该多好，这是我内心的渴望。梦想中家园的样子，是绿树成荫，是生机蓬勃。

入住后的第一年早春，围墙边的水泥地面，不知被谁撬开一小角，湿润的沙土裸露了出来。第二天早上，我看见被撬开的地方栽着一棵树。细细的枝干，光秃秃的枝条，没有一片叶子，看不出树种。

淅沥春雨中，小树发芽了，紫红色的芽苞如婴儿的小拳头，像握着什么宝贝，攥得很紧。凭这颜色和形状，我敢肯定这是香椿。故乡有香椿树，乡亲们爱吃香椿芽。香椿拌豆腐、香椿炒鸡蛋都是村里主妇们的拿手好菜。我心里暗暗为这棵小香椿担忧：也许在某一天，香椿的嫩叶儿就会沦为楼房里邻居们餐桌上的美味。

只是，时间的流逝中，我的怀疑有些多余。

香椿苗坦然无惧，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无忧无虑。欣欣然，香椿借着三月丰沛的雨水，铆足了劲儿地往上长。树干健壮挺拔，叶子活泼烂漫。一周过去了，香椿芽的颜色，由最初的铁锈红，渐次到嫩绿，再到碧绿。香椿芽的形状，也由最初的抱团，变成短短的枝条状。直到长得满树青翠葱茏，依然没人捋走一片叶子。

过了几天，不知谁在香椿树旁用鹅卵石围了一个小花圃。花圃里又栽了一棵小榕树，榕树根部的泥土还沾有一点点青苔。榕树枝干呈“丫”字形，分叉处绑了一根细绳。走近榕树，才看见分叉处已裂开，绑绳子是为了将裂开的伤口合拢，让受伤的榕树在成长的过程中能长到一起，自然修复。

有了树，有了小花圃，住在二楼的女孩搬下来一盆菖蒲。菖蒲叶青翠碧绿，婀娜多姿，尽显清雅气质。女孩说，邻居们辛苦地栽了树，我就端一盆草来共享。

本以为小区的“绿化”工程就此结束。周末，三楼的男子把自己家里假山盆景也抱了下来，放在榕树旁，还在树旁栽了一棵枸杞。春风春雨春阳，一粒粒像黑豆一样趴在枸杞枝条上的嫩芽睡醒了，发芽了。枸杞莹绿的叶子迅速地疯长，纤细的枝条垂到地面，后来还开满粉红色的小花。怕垂到地面的枸杞枝被路过的车轮辗断，热心的邻居用一根包装绳把长枝拢在一起，绳子的一端绑在围墙的栅栏上，想引导枝条向栅栏上攀爬。

之后又陆续多了几盆绿植。叶片肥厚的芦荟，开着小白花的金边吊兰，还有一盆开着蓝色花朵的蓝雪花。这些平常又普通的植物，耐旱易活，既绿化环境，又净化空气。如此，全楼总动员，楼下围墙边，原本空无一物的水泥地，你栽一棵香椿，她种一丛菖蒲，他添一座假山。大家像在写一首诗，也像在画一幅画，更像是在精心打扮自己心爱的孩子，梳头、洗脸、描眉、画唇……直到赏心悦目，直到心满意足。

这些花花草草，在暗沉而单调的水泥地中间，如同沙漠中的一汪绿洲，清新怡人，刚搬来时的遗憾荡然无存。数得清的十余种植物，高高矮矮，它们就这样被拼凑在一起，没有高端小区的规划设计和刻意修剪，更显出简单朴素的自然之美和活泼舒展的灵动韵致。一枝一叶，植物的清新绿意和蓬勃的生命气息，让灰白坚硬的水泥地有了柔情和诗意，让封闭淡漠的邻里之间有了交流和暖意。

我们所处的时代，物质世界极为丰富，生活水平有了极大提高。快节奏的生活，大家渴望寻一处诗意栖居的家园。事实上，生活真正的和谐与安宁，情感的愉悦和满足，并非完全依赖外在华贵的物质，更多的是来自平淡生活中生命内在的富足和丰盈。

“何必兰与菊，生意总欣然。”清代词人张惠言在《水调歌头》中这样写道。诚然，面对生活的困厄，我们应学会放慢生活的脚步，放下无谓的攀比，在心田里种好自己的花草，迎接自己的季节。如此，生活才有耕耘的充实，内心才有真切的快乐，生命才不会被荒芜。

如果在清晨，在出门上班的间隙，或许只用几分钟时间，驻足这小小的花圃，欣赏一片翠绿的香椿叶，观看一朵粉红的枸杞花，或许只是匆匆而过地看上几眼，内心就有了无限的感动和满足。因为，对于一个没有绿植的小区，这围墙边的迷你小花圃，每一株植物都有独特而非凡的意义。

编辑：邓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