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盛花专栏｜拾一程山水入梦来

中国人对待山水，天生有一份来自骨子深处的亲切；对待友情，追求的则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那样的纯净。无论是王维“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的悠然自得，还是苏东坡“湖山信是东南美，一望弥千里”的愉悦，无不体现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和潇洒自如的意境。诗词里的山水，往往与孤独、宁静、洒脱、豪放分不开。踏入山水，人往往也在“相看两不厌”的境界中不知不觉入了景，使自己成了流动的一道风景。

初夏，我和友人们相聚一生态园，在山水间恣意笑闹，与水中的鱼、岸上的树、山上的鸟共享阳光和月色，在微醺中与风同歌共舞，返璞归真、俯仰自得，别有一番远离喧嚣的洒脱。

生态园隐藏在距小城8公里的地方。穿过城市的车水马龙，一个转弯，拐上横亘在农田中的一条水泥路。眼下正是庄稼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候，玉米粒日益饱满，鼓鼓的穗子发出热情的邀请，热切期盼有一双勤劳的手将自己掰下。插下去不久的秧苗刚刚生根，一副弱不禁风却偏偏倔强倨傲的样子，在水田中站成夏日的诗行。来不及细看车窗外的景物，随着生态园滑入眼眸，我也顺溜地滑入了山水的怀抱。

生态园傍一水库而建，房屋错落有致，融喝茶、就餐、住宿为一体。生态园四周，三面被农田包围，剩余一面则是水库。水面平静辽阔、清幽碧澄，几只水鸟在水面划过一道道波痕，钻进水里便不见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水库被群山紧紧抱在怀里，群山为水库带来一帧帧精美照片。

姐妹们陆续如约而至，格外亲切。友人们原本都在同一单位工作，由于种种原因散落到不同单位继续为生活打拼。大家彼此思念得紧了，便有了这次久别的重逢。

水库岸边的草坪上，白色的帐篷早已搭好。一张长条桌子上，麻辣鸭头、卤鸡脚、爆炒小龙虾、火爆田螺、鸡丝凉面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旁边的烧烤架上，五花肉、鱿鱼、藕片、土豆等，滋滋冒着烟。姐妹们在单位都是女汉子般的存在，撸起袖子干起工作来不比男同胞差，在家也都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一把好手。见了食材，不需任何人指挥，各自忙碌起来。刷油、放盐、撒孜然、加辣椒……一盘盘烧烤次第上桌。“开干！”不知是谁一声号令，大家卸下平时的疲惫，开吃了起来。

谈笑间，太阳先是滑到了帐篷边缘，接着滑到了大山背后，又去地球的另一端继续演绎着属于它的热辣。也是在谈笑间，月亮爬上山头，爬上树梢，在帐篷顶偷听着一群人简单的欢乐。

夜深，人微醺，山睡了，水睡了，山上的鸟睡了，水里的鱼睡了，草丛里不知名的虫子次第登台，热热闹闹演奏着一支又一支催眠曲。枕着月辉，山水入了梦，梦融进了山水。

“咕咕咕咕——”“布谷布谷——”我们是被鸟儿轮番上阵唤醒的。但除了鸟儿的声音，生态园的清晨似乎就没有其他声音了。这里很静，多肉静静地储蓄力量，小花静静地开着，柳树静静地绿着，蜗牛静静地攀爬着，枇杷静静地黄着。

用过简单的早饭后，我们开始品茶。生态园主人的私人茶室建在临水处，茶室背后靠山，下面是一片菜地，四季豆的藤蔓正往架子上爬，南瓜顶着黄色的小花长得正好，长长的苦瓜吊在架子上等人采摘。透过茶室正面的窗户，一汪碧绿的水携着山映入眼帘，镶嵌进窗户，一幅天然的山水画就那样装饰了茶室，也装饰了我的眼眸。茶室温馨而雅致，素白的四壁上，挂着朴素的挂件，小巧而别致，自有一番韵味。木架上整齐地摆放着茶具、书、笔墨纸砚，还有一幅抄写了一半的毛笔小楷，两支紫竹洞箫放在架子最高处。生态园主人在电话里悄悄告诉我：“里面有你最喜欢的东西，你可以尽情把玩。”说的肯定就是这洞箫了。室内陈设简约而不简单，一几一椅，一壶一杯，一书一纸，皆显匠心独运，透露出一种淡然之美。

烧水，泡茶，室内轻烟袅袅，茶香四溢。两位年长的姐姐端坐正中，一面泡茶一面说着茶道，动作娴熟、神态自若，举手投足间由内而外散发着从容与优雅。其余的人或坐或立，或倚窗观景。大家率性地谈古论今，谈工作与家庭，也叙旧情。一壶茶，一群人，友情如茶，愈熬愈浓。

不觉间，天空也许是嫉妒我们，突然间变了脸。一时之间，浓云密布，狂风大作，树枝乱舞，吓得太阳逃了个无影无踪。暴雨不请自来，劈劈啪啪敲碎水面，地上淌出一条条小溪，刚刚还悠闲自得的白鹭收起翅膀，钻进树丛不见了。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虚张声势一阵后，又把舞台让给了太阳，白鹭也再次在水面滑翔，几个被雨打下的三角梅花瓣，悄悄诉说着一场暴雨的突然袭击。

不过，无论室外风起云涌还是风和日丽，均不影响室内喝茶人的心境。其实，人生也如这天气，起起伏伏、分分合合，最终都会复归平静。面朝山水，举一杯茶，敬山敬水，敬过往，敬现在，敬未来，也敬历经风雨痴心不改的友人与自己。仰头一口饮下，喧嚣与纷扰瞬间皆被隔绝在外，只剩内心的平静与安宁。

（作者系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