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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纯荣专栏 | 草木有情

作者:符纯荣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4-06-07 14:20:06

我向来以为,这些默不出声的事物,其实有着与生俱来的灵性。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它们暗暗地生长,用根系打通大地与生命深处的隐秘。而这些暗流涌动的秘密,从来都在我们身边客观存在并真实发生着。

丝瓜

种豆得豆,种瓜得瓜。屋门前的空地,随意插几根木棍、搭几截竹枝,几番春风化雨、夏雾回潮,藤条上的黄花很快便开得惊喜,修长丝瓜就会赠你一个丰盈盛夏。

事实上,夏与秋的交接处,总是界限不明。正如秋后的瓜藤依旧坚韧,每天坚持开放的小花朵黄得那么鲜艳。总有一个丝瓜因为肥大叶片的遮挡而幸存下来。某个阳光热辣的午后,当你拨开叶片与它遭遇,便有意将它留在藤上,就像夏天还未过去的样子。

当南方的秋天终于褪尽暑热,瓜藤上已经不可能再开花了。因有叶片遮挡的幸存者也不会再无限生长,渐渐枯干的体内,种子已为明年提前安放好再来一遍生长的梦想。

把籽粒完全倾倒出来,它并非就变得一无是处。很长一段时间,绵韧内瓤将被用于刷锅洗碗,继续完成此生的使命。当它挂在干爽的土墙上,沥下来的水珠一滴一滴,像在讲述关于母亲与家的生动往事。

毛枇杷

老家的屋前屋后,生长有十多棵毛枇杷。有的风华正茂,有的较为幼小,几棵老树正是我亲手种出来的。在乡间的日子,我们一起快乐成长,共同拥有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这种未经改良的本地枇杷,果皮表面覆有一层浅淡绒毛。它的叶片宽大、个头小巧,若与当下市面常见的良种枇杷比较,实在太不起眼,当年却是乡村初夏特有的风景。

认识毛枇杷,先要从尹家表婶的病情说起。记忆中,表婶似乎从未健康过,尤其哮喘最为严重。几十年来,她家火塘总是煎熬着浓稠的中草药,其中必有一味枇杷叶。为了配药所需,表叔专门去邻村移回几棵枇杷树,让我们也因此见到嫩白的枇杷花,吃到了橙黄的枇杷果。

此外,山下道班院里也有几棵高大的枇杷树,每到初夏便硕果累累。瞅准工人出了门,我们不失时机攀上院墙偷摘,好在逸出的枝条伸得远,骑在墙头即可够上手去。若放风的小伙伴吹响口哨,攀墙人便“咚”地一声跳下来,与接应者飞快隐入近旁的林子。

当年水果稀缺,总是未及成熟就被采摘。好不容易有几颗毛枇杷熟透了,甜蜜果肉拥抱的果核,我们可不舍得扔掉。于是,屋旁空地与石缝,成为果核新生的温床。而它们的生命力实在顽强,两三月便破土而出,两三年即实现春花夏果的景象。

表婶过世那年,将近八十岁,高过村里很多老人。虽然从不间断的中草药未能根治哮喘,我仍然相信,一味枇杷叶传递的神秘力量,真的给了她一生的支撑。

柿子树

在我的老家罐子坪,至今没有一棵柿子树。很长一段时间,那犹如红灯笼般闪烁、饴糖般甜蜜的美妙感受,只存在于同学们绘声绘色的描述中,散发着虚渺而不可触及的亮光。

小学四年级那年初冬,卫东同学特意带给我一颗红柿子,这略显涩口的软糯香甜,便温暖了一生的记忆。

后来,在卫东同学家的屋后,我第一次见到了柿子树:粗壮,高大,树皮有着纵裂纹的粗糙,看上去颇有一些年岁了。树上果实已被采摘,但高枝上仍然悬挂着一些又大又红的柿子,说是留给艰难过冬的鸟儿吃。卫东同学的母亲,就在树下播种冬小麦。

普普通通的红柿子,满怀着玉的温润。对于穷困家庭而言,它可以是柴米油盐、鞋袜衣裤,是新的一天暖心的太阳。可命运总是给人以长久捆缚或持续重压。卫东同学实诚、聪慧,有不错的艺术天分,但常年兜兜转转、疲于奔波。前些日子,惊闻他因过度劳累猝然离世,长眠于那棵柿子树下。而饱受疾病折磨的母亲、历尽风霜的柿子树,已先行作古。

惟愿,在另一个世界里,同样善良、隐忍的人和树能再次相遇,给悲苦命运一个修正的机会。

惟愿,不舍得吃上一口的红柿子,能让母子俩彼此温暖和照耀。


编辑:杨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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