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娥专栏｜端午赛龙舟

我的家乡位于湖北省西北部秦巴山区汉江南岸，这里依山傍水，风景旖旎，有两条河流经村庄：一条是自西向东的汉江，另一条由南向北流的堵河，别名南江河。两河在村口“人”字形汇合后，深情地拥抱着向东流去。汉江是长江最大支流，堵河则是汉江最大的支流。

每年农历五月，荷花开了、麦子黄了、五月桃红了的时候，热闹的端午节就到了。端午节划龙舟比赛，在这里沿袭了上千年。

沿河的村落，村村都有龙船会，端午节这天会划船祭龙王。

五月初四，凌晨的微光还未照亮汉江，我们村精壮的鼓手、锣手、桨手们已聚在河岸边一起摽船，他们用粗铁丝把船头，船身，船尾箍紧，防止赛龙舟时把船弄散架了。摽好船，再抬出木龙图腾，喊着豪放高亢的号子把他们分别安装在船头和船尾。然后把各龙船会的旗帜高高插在龙船中央，旗杆上挂一面铜锣，船舱中央置一面大鼓，船舱里放着一些划水桡子。

一切准备就绪后，村里年轻小伙们就开始在江面上操练，为了明天的比赛。

深夜，村民纷纷来到河岸，虔诚许下各自心愿，祈求风调雨顺、事事如意。一时间，烟花四起火光璀璨，爆竹声，鼓锣声，夹杂着孩子们的喧闹声响彻汉江两岸。

初五清晨，天刚蒙蒙亮，我还在睡梦里就被河里锣鼓喧天的划船声吵醒。一阵饭菜香味加雄黄酒的香气扑鼻而来，爸妈很早就起床准备了丰盛的早餐，我和弟妹们赶紧起床洗漱。桌上摆有煮鸡蛋、煮葱瓣、蒜瓣、花卷包子、粽子、雄黄酒。门楣上早已插上了爸爸大清早采来的艾叶。爸爸凌晨采来的鱼腥草花瓣上沾着的露珠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像珍珠一样闪烁着五彩的光，香气在空气里浓烈地弥漫着，端午节采的鱼腥草泡茶最香、最去火了。

吃过饭，妈妈让我们每人抹了一些雄黄酒在鼻子、耳朵、额头、脖子、肚脐上。

“今年端午轮到爸爸当会首，摆会（即负责全村人的午饭和晚饭）。那么多人吃饭，没有请工，你们得帮忙做饭。”妈妈说。

弟弟妹妹负责炒菜，妈妈负责做面点，我负责洗菜、烧火、打杂兼招呼站在家门口看船的人们——递烟、递茶、抓瓜子。

我家距河最近，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我们可以一边做饭一边观看龙舟比赛。

河两岸彩旗飘飘，人山人海，一群人跟着船在河岸上奔跑，欢呼。每条船的船头上都站着一个威风凛凛的领头，船中间坐着一个打鼓的，一个敲锣的，以及数名桨手。有人放鞭炮“出标”了（出标即送上奖品）。一听到鞭炮声，船头站着的人手拿一根红布包裹的桡头，快节奏地晃动着身体前后挥舞着，指挥船只向前冲。船上的桨手立刻大声呐喊起来，快速划动桡子，锣鼓声也打得密集紧促，船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出标者。谁先到，得到的奖励越多。

这是一支古老原始的自发组织的龙舟比赛，没人出标时，龙舟就悠闲地停在江面上，四处观望岸上的人群，捕捉出标者身影，一见风吹草动，全员戒备，鞭炮声刚一响，便闻声而动，随之呐喊声震天动地，朝着目标奋力划船，唯恐落后。其速度之快令人惊叹，赢得岸上观赛者阵阵热烈掌声。

出标者们，想尽办法使龙舟竞赛变得激烈欢畅。龙舟在东边时，他们就在西边放鞭炮。龙舟在北岸时，他们就在南岸放鞭炮。引得龙舟，忽而向东忽而向西，忽而向南忽而向北，忙得不亦乐乎。

更为精彩的是“抢鸭子”。放鸭船上飞起几十只鸭子，钻入水中。各条船竞相追逐，形成包围圈将鸭子团团围住，抢到的鸭子归船队所有，多抓多得，不拘数量。

抢鸭子也不是件容易事，鸭子被这盛大的场面惊吓，扑腾得厉害、拼命往水里钻。这难不住汉江边长大的汉子们，只见他们一跃跳入水中，扎几个猛子后，就将鸭子抓在手中高高举过头顶。岸上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为他们响起。

厨房里，我们也忙得热火朝天，经过一番煎、炸、卤、炖、蒸、煮、拌，全村人的饭菜已经做好了，桌上堆满了小山一样的食物。

时间临近中午，龙舟赛告一段落，人们到各村会首家吃饭。满桌热气腾腾的食物一下吊起了大家的胃口，啤酒一瓶瓶开启了，滋滋冒着冷气，大家纷纷起座敬酒，大快朵颐。宴席是慷慨而丰盛的，吃得宾主尽欢，至今难以忘怀。

每家每年轮流当会首，以前摆会，每家每户都向会首交两升粮食。现在生活条件好了，直接由会首家出资操办。吃过午饭，稍作休息后，大家又回到汉江继续比赛。直到夕阳西下，方才罢休。观看者恋恋不舍地离开。

“送龙”是赛事的最后一道程序，由龙歌手吟唱《龙歌》，船上选手一起合唱，然后由下一任会首祭过龙王后卸下龙头、龙尾，将它们请送回龙王庙。古老的民间传统在乡野以自己最原始的方式顽强传承了千年，平日静寂的村庄因端午而热闹非凡。

编辑：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