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 | 宠妻“狂魔”

父亲对母亲有着超乎常人的呵护和宠爱，用现在的网络语言宠妻“狂魔”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1960年中秋佳节，父母一见钟情领证结婚。8年后，母亲开始生病，每年病重几次。父亲婚后干过小商贩，当过煮酒师和乡政府炊事员，努力挣钱给母亲治病，供孩子们读书。父亲在乡政府工作的最后一年，母亲病情十分严重，父亲毅然辞职回家。记忆中，父亲总是早出晚归，一回家就系上围裙，用土茶罐给母亲熬药，煮饭、煮猪食、扫地，喂猪、喂牛，给孩子们洗澡、洗衣服，见哪样做哪样，毫无怨言。二伯娘曾羡慕地说：“真羡慕嫂嫂，病了有哥哥熬药，去医院有哥哥陪着，家务忙不完有哥哥晚上回来做，大事小情有商有量，两个人相敬如宾，没红过脸，没吵过嘴。”

今年，父亲花1200元买了个新手机，还花10元请人下载了几百首歌曲。母亲白天坐躺在沙发上，父亲拿着手机坐到母亲身边，陪她一起听歌、学唱歌，帮她打发时间。

每天早中晚起床、睡觉，父亲总是不厌其烦、小心翼翼地给母亲穿脱衣服、鞋子，盖被子。母亲睡到半夜觉得冷，父亲就起来给她加被子；母亲睡不着，父亲就把手机音乐开着，给她舒缓情绪，像哄小孩一样陪她聊天，直到她睡去。

父母刚来古镇居住时，母亲身体尚好，他俩每天要去街上转几圈，只要母亲看上哪件衣服，父亲便毫不犹豫地买买买。后来母亲腿脚不便不能下楼，父亲就凭自己的经验，给母亲买各种衣服、裤子、鞋子。床头柜上、大立柜里、长板凳上，堆满了母亲花花绿绿的衣服。

母亲走路开始吃力时，父亲叫她拄着伞柄；孙女买来一根拐杖，母亲怕笑，不愿拄，父亲就开导她；为了方便母亲，父亲在厨房到厕所沿途的墙上都安装了扶手。后来，母亲拄拐杖走路不稳经常摔跤，我便给她买了双手撑的助步器，母亲再没摔过，父亲很满意。现在母亲走路更吃力，我给她买了轮椅，父亲鼓励她不要坐，撑助步器慢慢锻炼。

父亲是母亲如厕的御用“勤务兵”。他像卫兵一样先进卫生间靠门口站岗，待母亲拄着助步器走近，父亲一手伸过来让母亲拉着，一手递过拐杖让母亲拄着，牵着母亲小碎步到坐便器前，生怕母亲摔了，或者搞不利索。有时我抢了父亲这工作，他发现了就从后面小跑追来：“我来，我来。我才晓得那些‘过门’（程序）。”

母亲有糖尿病，不能吃喜欢的甜食，我们给她控糖，父亲不理解，背着我们偷偷给她吃。

一天早上，先生给母亲喂红糖水手搓汤圆。我不悦地问：“怎么给妈妈吃糖？”父亲忙解释：“吃汤圆不放糖，没甜味你妈妈不吃，糖是我放的。”母亲替爸爸背责：“是我自己要放糖，不怪你爸爸。”

我吃了一个李子很甜，问妈妈要不要尝一口？父亲抢着说：“吃一个没事嘛，吃两个也可以。”生怕说慢了我就不给母亲吃似的。

父亲悄悄买了一坨香蕉藏在一个角落，每天趁我上班不在家，便偷偷给母亲吃一两支，几天后，母亲血糖数值由6.9飙升到13.8，父亲后悔不迭。

父亲很节俭，吃饭从不剩一粒米、一口汤。母亲牙不好，吃原装食物绝大部分吐在桌上，母亲苦着脸说自己糟蹋粮食，父亲却笑着说：“没事没事，你不吃的可以喂外面的雀雀（鸟）儿。”

我们把母亲的饭菜打成糊糊，她很快就喝光了，父亲夹一口饭菜在嘴里咀嚼，深情地看着身边的母亲，看她喝糊糊，看她喝牛奶。眼神中，有怕她喝呛了的担忧，有喝洒了帮她擦一下的冲动，还有喝完了给她擦嘴巴、卸下围兜、搬来助步器扶她起立的准备，饱含了相濡以沫几十年的真挚感情。

吃了10天糊糊，母亲血糖升到15.5，父亲着急地嚷：“就是你们给她吃那么好的东西，血糖这么高。”任我怎么解释，父亲就是不听，生气地赶我走。

父亲因此要母亲吃原装饭菜。母亲很努力地吃了几口，全部吐到桌子上，眼看要哭了。父亲赶紧哄：“莫哭，莫哭，马上给你打哈。” 正好姐姐打来视频，父亲对她说：“你要早点回来，跟他们学会把饭菜打成糊糊，不然你妈妈吃不到。”

父亲不仅无微不至地照顾母亲的日常生活，更在精神上给她信心和力量。

父亲给自己和母亲分别买了三件白色棉T恤，母亲见了伤感地说：“我这个样子活不了多久，你何必浪费钱给我买衣服？”父亲开导她：“你要和我一起活到一百岁呢，我会始终陪着你。”母亲说：“你太辛苦了。”父亲说：“我心甘情愿，一点也不辛苦。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就很高兴。”

又测了几次，母亲血压都正常，血糖降到7.0，父亲高兴得用土家啰儿调对母亲唱：“你不要焦来不要愁，老运在后头。”

母亲是不幸的，受病痛折磨几十年；母亲更是幸福的，拥有不离不弃、无怨无悔宠她一生的爱人。父亲是辛苦的，更是幸福的，从他对母亲那宠溺的眼神，呢喃软语，百呼不厌，还有那甜甜的笑容，都可以看出。

编辑：唐余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