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凤国专栏丨三万里河山（5）南京文学之旅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公元490年，27岁的谢朓对事业和前途充满了信心，写下了名传千古的《入朝曲》，也让南京有了一个新的代称。

前段时间，当我们一家三口讨论如何度过同时拥有三天自由支配的时间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南京之旅，不仅因为她是我国四大古都之一，更因为她是中华文明的重要发祥地，是“世界文学之都”。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秦淮河在南京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是南京的母亲河，两岸风景如画，名胜众多。秦淮河名称的来历源于一段误解：秦始皇东巡时，发现南京钟山龙蟠、石头虎踞，远望之下，紫气升腾，以为王气，于是凿方山，断长垅为渎，引入长江，后人误认为此水是秦时所开，所以称为“秦淮”。秦淮河从东水关至西水关的沿河两岸在六朝时成为名门望族的聚集之地，时人以能拥有一爿栖身之地为荣，既是身份的象征，也是财富的标志。隋唐之后，秦淮逐渐没落，强烈对比引得无数文人墨客感古怀今，秦淮的文学逐渐繁盛，渐成南京的文脉聚集之地。明清两代，秦淮迎来鼎盛，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浆声灯影构成一幅如梦如幻的美景奇观。

游秦淮，当然安排到晚上，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之时，秦淮河的风情万种便显现了出来。夜游秦淮时，恰逢灯会，坐在船上，轻舟如梭，摇橹似剑，轻轻划开一帘幽梦。“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李白，“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的崔颢，“白鹭北头江草合，乌衣西面杏花开”的杨万里，“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的辛弃疾等，踏波而至，浅斟低唱，慷慨放歌；周处读书台的书香，王献之桃叶渡的歌声，刘禹锡朱雀桥的诗韵，引来了流传千古的《文心雕龙》《诗品》《红楼梦》《儒林外史》《桃花扇》《笠翁十种曲》……沿河两岸，三三两两聚集着身着汉服打卡的年轻人，犹如古人穿越而来，让我继续沉醉在梦中，书生才子风流倜傥，激扬文字，指点江山，酿出诗酒风流;女子佳人柔情似水，倚窗望月，含笑凝眸，谱就千古佳话。

下游船后，行至我国四大文庙之一的夫子庙，牌坊上“天下文枢”的四个金色大字仿佛骄傲地向世人诉说着辉煌的过去。夫子庙有骄傲的本钱，在江南贡院，走出了唐伯虎、吴承恩、吴敬梓、袁枚、施耐庵等耳熟能详的名人，明清两代，共有状元202名，有66名出自江南贡院；不单如此，紧邻夫子庙，在文德桥、在乌衣巷、在王谢居成就了不胜枚举的文人墨客，创造了灿若星河的名篇佳作。

“空余后湖月，波上对瀛洲。”南京另一处水脉聚集之地的玄武湖，同样也是文脉聚集之地。玄武湖是江南三大名湖之一，六朝时期是皇家园林湖泊，明代为保存黄册的国家档案馆，存储全国户籍和各地赋税全书。有明一代，普通人连靠近玄武湖的资格都没有，“金陵明珠”玄武湖被人为与世隔绝了260余年，昔日的禁地成了游人如织的打卡地，给人沧海桑田的感叹。

漫步于湖上梁洲，远远望见一丛丛赏心悦目的红色，昨天还在白雪皑皑的故乡，今天就见到了花开，强烈的对比让我不由加快了脚步。距离越来越近，香气也越来越浓，走近发现是一株株盛开的梅花，以南京红、骨里红为主，配以白梅、宫粉梅、绿萼梅等，红色的主色调间杂着绿色、粉色、白色……五彩斑斓，暗香浮动。道路尽头是鼎鼎大名的闻鸡亭，绿野、梅林、古亭、幽径，充满着诗情画意，怪不得古人能写出意境韵律绝佳文章。

循着文化的味道，走进玄武湖湖史馆，馆中每一个板块的介绍都是从一句诗开始，每一章节的标题都是用与玄武湖有关的诗句来点睛，不由让人心生赞叹。无独有偶，在玄武湖武庙闸历史文化展馆，也随处可见历代名家创作的与玄武湖有关的诗词，有韦庄的《台城》、谢朓的《泛水曲》、萧纲的《夜游北园》、鲍照的《中兴歌十首·其六》等，历代南京人对文化的保护和传承，可见一斑。

南京的文脉，不仅聚集于水，亦凝结在山。玄武湖旁的钟山素来有“中华城中人文第一山”之称，自古以来，钟山以气象雄伟、位置优越，在南京的变化与发展中占据重要的地位，钟山的文化积淀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深厚，至唐代，钟山逐渐成为我国文学史上的重要文化符号，延续至今。如今的钟山，人文景观众多，历代风物荟萃，200多处名胜史迹和纪念建筑，掩映在苍松翠柏之中。这些名胜史迹和纪念建筑，赋予了钟山不同于秦淮河、玄武湖的文化内涵，是文化、政治、情感交织的文化大观。

在位于定林山庄钟山文学馆，人流远远比不上钟山的其他景点，稍显冷清，但这份闲淡与文学正是相配。步入正门，刻有陆游所书“定林”的石额映入眼帘，陆游曾两次游定林寺，均写下游记，此“定林”笔迹出自他的第一次游记。在文学馆，嵌刻最多当属王安石关于钟山的诗。在众多文人与钟山的关系中，王安石是最具代表性的一位，他写钟山的诗有上百首，与钟山之间建立起了割舍不断的生活联系与情感契合，他把钟山从文人吟咏的写作对象之客体，提升到可寄托生命追求精神主体的高度，“有怀无与言，伫立钟山瞑”便是这种意境的巅峰之作。

钟山虽不高，却在数千年的历史进程中融入了帝都怀想、遗民之叹、陵寝文化、名人史迹、宗教呈现等，让这座山的文化海拔高耸入云，如同葳蕤的树木，郁郁葱葱，生命旺盛。

不只是秦淮河、玄武湖、钟山，从凤凰台、雨花台，到鸡鸣寺、灵谷寺，从栖霞山、牛首山，到阅江楼、鼓楼，无不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底蕴，散发出浓郁的文化气息。也不只是这些名胜古迹，漫步于南京街头，无论是大街小巷，在街边的口袋公园，在河畔的歇脚凉亭，甚至在饭店餐厅、宾馆民宿，文化的符号随处可见，俯拾皆是，举不胜举。一两个寓意深刻的典故，三五首朗朗上口的古诗，与行人不期而遇，给人一种转角遇到爱的惊喜。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离开之时，晚霞正艳，半座城染上了金黄，不知最先称这座城为金陵的人，是否就是在这样一个晚霞满天的时刻遇见了南京。

编辑：孙茜